“对你来说是好久,对我来说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你看我这院子里的狗啊猫啊鸡啊,都还是三百年前的样子呢。”女店主漫不经心的从地上抱起那只小小的黑狗在怀中摩挲着,倏地转脸看到了正在栓马放行李的高琰,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来:“噢~我说你怎么才过了三百年就又来了我店中,原来是有了心上人,想要与他长相厮守啊。”
池婺闻言微微一笑,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只是探头往屋内望了望,问道:“人多吗?现在可方便进去?”
“人倒是不算多,可你也知道今日是十四,所以也不光是你一家想吃肉。”女店主撩了撩头发,捂着嘴凑到池婺身边轻轻道:“除了你,里面还有三家,所以咱们还是老规矩。明日太阳落山后,我会在院中开启茶会,到时候还请姑娘你做好准备。”
“多谢,一定。”池婺冲女店主行了个礼,领着高琰往屋里钻。
“她方才说的老规矩,是何……”高琰被池婺垮住肩膀,方才听她俩说话便有诸多疑问,此刻得了空便想询问一番。不曾想池婺却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猛地掀开了客栈大门的珠帘。
随着哗啦一响,屋内细细密密的说话声骤然停止,有目光如针一般直直往二人身上扎,惹得高琰平白无故打了个冷颤。
厅中坐着三个人,高琰最先看到的便是坐在最中间的一个女子,她穿着薄如蝉翼的粉红小衫,青丝梳做高高的云髻,鬓边别了一朵十分鲜艳的牡丹花。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长着一双多情的吊梢眼,一双薄唇用唇脂涂得血红,见高琰看过来,放下手中小酒杯冲他热情挥了挥手:“我还嫌这店中清冷,没想到来了这样一个俊俏的郎君,旁边的小娘子看上去也是个有趣之人,不如一齐过来喝酒划拳,逍遥快活啊。”
她一挥手,便有一股子香风扇来,高琰抽了抽鼻子,觉得她的脂粉味夹杂着一丝腥臊,又瞥见池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立刻明白此人看似是个风骚的弱女子,私底下却应是什么精怪。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并不理会粉衣女子热情的招呼,只是将头一瞥,找了张空桌子放了行李坐下。
而池婺同样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笑着,似是不经意地掀开衣摆,露出衣裳下的玉折扇。她脸上用胭脂涂了些血色,周身又用了许多檀香,所以连方才有些道行的女店主都没看出她是将死之人,更别说眼下这几人了。
那粉衣女子一见到池婺腰间玉折扇,脸色猛地一变,像是猜到了池婺的身份,低下头再不言语了。
剩下两人也是稀奇,那靠窗坐着的是个玉面道人,看样子不过二十,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秀。他只是在高琰与池婺进来时淡淡撇了他二人一眼后,便只是垂下眼睛去看一卷经书。
而另一个却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绣花童衣,脖颈处戴着个指头粗的金项圈,项圈地下挂着个平安锁。小孩长得倒是喜庆,只是分不清楚男女,一双黑色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见着池婺露出玉折扇也不害怕,冲她大大方方笑了一笑。
两人刚一坐下,便有小厮过来为二人看茶。高琰发现这客栈用的杯子与池婺那式微阁的杯子相同,都是些器物妖,这里的器物妖显然要更加沉稳,驮着茶杯一声不吭,绷着一张小脸,像极了个训练有素的护院人。若是高琰不喝杯中的茶,它便会一直背着两手站桩似的站着,不像式微阁的那些泼茶杯,除了池婺的话谁也不听,只要杯中有茶,他们嘴里便要骂骂咧咧,有时还要坏心眼地将水洒到高琰的鞋面上。
看茶的小厮颇为年轻,面容与人类无异,但却长了一双黄澄澄的猫眼。他似乎是很怕池婺,倒茶时不断用眼去瞟池婺的神色,两杯茶倒完立刻转身要跑,却不料被池婺牢牢抓住手臂。
小伙子冷不丁被抓住,吓出了一声尖锐的猫叫,那张年轻的人脸顷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惊恐的炸毛猫脸。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结巴问道:“客,客客……人有何吩咐?”
“我和夫君赶路累了,想早些歇息,便不在大厅中用晚膳了。我们要一间上房,再要一桌八宝饭菜,对了,晚饭后的洗澡水里还请多放些花瓣。”
“是。”小厮听到池婺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大大的松了口气,得了自由后便立刻端着托盘逃也似地跑了。
在三人或是好奇,或是惊惧的眼神中,池婺昂着脑袋上了二楼。刚一关上门,她便像是气球似的泄去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摊在了地上。
“可别在这儿坐着,等会那小厮还会进来上菜。”高琰前脚刚把行李放到屋里空地上,后脚便看到池婺像是化了一般摊在地上,吓得他慌忙附身将人抱到了床上歇着。
“走了这一路,也总算是到了。”躺在软软的床铺上,又有高琰为她揉腿,池婺那双细细的眼睛猫儿一般惬意地眯了起来。
“方才那些都是什么人?”想起方才那些目光,高琰仍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人?他们才不是人。”池婺玩弄着辫梢漫不经心道:“你进来看到的那粉衣女子,是个狐狸精,看样子也有个五六百年了,算是大妖。而坐在窗户边的道人是个兔子,他胆子小不愿意惹事,所以自己坐在窗边喝茶,也不敢与我对视。而那小孩确实个有道行的,真身乃是千年王八。这群家伙看年龄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来大风客栈,咱们这次想要一举夺得太岁,还要想些旁门歪道。”
“我方才便想问你,那女店主说按老规矩行事,这老规矩,又是什么规矩?”
“太岁肉一年只有十二月十五长出,且只生一片,若想吃到太岁肉,须得给这女店主说上一个关于吃的故事,由她听完后评选出她最爱的故事,而这讲故事之人,便能一尝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