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半晌,也不知他想到了些什么,最后惨然一笑,将那只握着香囊的手收了回去:“是我唐突了,你刚刚那一番话我虽不太能理解,但听上去不管是哪一样,都比嫁给我做村妇来得潇洒。所以你便将我方才的话当做是一阵风忘了吧,以后我也不会再提了。”
听他如此说,鲤乐才堪堪松了口气,露齿笑了出来。而谢无恙求婚未果心中虽然有些难过,但也是衷心盼望着鲤乐能越来越好,见她欢笑,也跟着笑了出来,于是二人撇去了那层情爱的尴尬外壳,又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就在鲤乐一边与他闲聊,一边帮他收拾包裹之际,听荷慌慌张张地沿着小路跑了过来,一见着鲤乐便松了口气,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道:“原来你在这儿呢,快跟我回趟家吧,你师父和我主人,要动身去漠南了!”
“什么?!”鲤乐吃了一惊,方才她从家出来时,池婺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怎的不到一天的功夫,又要去什么漠南了?
此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谢无恙,慌忙拉着气喘吁吁的听荷又下了山,待到二人狂奔到式微阁门前时,刚好碰到池婺骑在高头大马上,而高琰正将行李包袱放在马上,见到两个小丫头赶来,他朝着池婺露出了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神情。
“姐!你又作什么妖?”鲤乐上前一把按住高琰身旁蠢蠢欲动的马,绕到了池婺身前:“我走的时候你还说浑身这也疼那也疼,怎么一转眼就要去什么漠南了?”
“鲤乐,我去漠南有两件事,一是我早些年吃的太岁没了作用,须得再补服一块方可再得长生,”池婺骑在那匹枣红色的马上,不知是夕阳余晖照耀还是她用什么法子将自己医好,此时的她面色红润眼角带喜,语气中亦是难掩喜悦:“二是,那条龙有下落了。”
“真的?”鲤乐一听也来了精神,她从小时候便听池婺念叨那条龙念叨了十几年,如今有了消息,又怎会无动于衷。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焦急道:“我看你俩只备了两匹马,想来是没把我算进去,那我便在引冬城好好看守式微阁,姐姐找到那条龙后务必差人来报个信,不论姐姐是否想带我走,都要再回来见我一面,成吗?”
“说什么傻话,”池婺垂下一只手轻轻弹了下鲤乐的脑门:“我怎会舍得将你留着这里,等着吧,一旦我找到那条龙,便先将它揍一顿泄愤,然后再将它拖过来开启阵法,到时候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世界。”
“你俩再絮叨下去,恐怕城门就要落锁了。”高琰颇为忧愁地揪着马鞍上的一根丝绸,眉毛忧郁地打成了个结。鲤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拿开,他拍了拍听荷的肩膀,而后翻身上马,在两个姑娘期盼而担心的注视下,与池婺策马扬长而去。
其实池婺的身子并没有像她表现出的那般强健,或许真的是太岁失效的缘故,往日百病不侵的她竟还不如平常人来得健康。几乎是每夜她都会发起高热,一直烧到黎明,不管是住再昂贵的旅店用再上好的药材也是无济于事。慢慢地,她的形容开始枯槁,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但因为那条龙,整个人有了希冀,所以凸显出了一种与外表所不符合的生机,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个有着炯炯目光的骷髅。
她这个样子可把高琰愁得够呛,三番五次地想要劝她歇一歇再上路,但一碰到她那双炽热而欢欣的目光,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明白池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百年,若换做是他自己,别说只是病痛,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趟过去。所以他识趣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尽他所能地让池婺住上最好的旅店,再沿途向胡商买一些昂贵而稀奇的药材,好为她补一补身子续命。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着住着买着,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漠南边境处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客栈。
那客栈是个小小且简陋的三层小楼,矗立在大漠的风沙中,看上去既没有沿途客栈的货物齐全,也没有周边小城旅店的豪华。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据说藏着人人都想要的长生灵药——太岁。
池婺用棉麻纱巾裹着脑袋充当风帽,与高琰同骑在一匹马上,她自己的那匹枣红色马也没闲着,两人沿途买的药材衣物和些稀奇珠宝都让它驮着,那马儿垂头丧气看上去累得够呛。
距离上次池婺来这里,已经有三百年的光景了,这三百年对于凡人来说或是时过境迁,可对于这家客栈来说,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破旧的栅栏上挂着个用破布缝成的旌旗,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大风客栈,那院子中的小黑狗仍然热衷与追着几只鹅黄小鸡跑,似乎还是三百年前的那几只,又似乎是这店的主人见不得时间流逝,所以总养了些相同的小动物罢了。
而院子里除了跑着小狗和鸡外,还坐了个穿暗红色裙子的妇人,她一头漆黑卷发用一支样貌怪异的兽头钗子盘成了个漂亮的结,上身未穿衫子,两条肌肉线条流畅的小麦色手臂裸露在外,而在垂落在鬓角的卷发间,探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双尖耳朵抖了一抖,女店主猛地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店家招牌似的微笑。在看到池婺时那客套的笑容顿了顿,继而转化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敢这样坐在马上大大咧咧地进我院门的,你倒是头一个。”
池婺与那老板似是熟人,她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虎牙,翻身下马冲着那女人抱拳道:“店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