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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应对之策(下)(1 / 1)

颜公家中陈设委实粗陋了些。」明暗不定的烛火中,司马衷有些惊讶。

「奢则不孙,俭则固。」颜含一脸正色道:「异日太子登基,当以俭朴为要。臣未闻上俭而下不丰,欲寡而下不给者。江左虽言中兴,然内有权宦,外有国贼。洛阳父老翘首以盼,北地华夷引颈而望,殿下当慎之、诫之。」

司马衷目瞪口呆。

怪不得东宫僚属都不太喜欢颜含呢。他是太子,上门刚说一句话,还是好心,结果就引来这么一通训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子少傅呢。

不过「江左中兴」以后,司马氏确实更习惯「面刺寡人」了。颜含这么说,

他就只能生受着。

「颜公所言甚是。」司马哀笑道:「今后国事多多仰仗颜公了。」

颜含面色没有太多变化,转而说起了正事:「入蜀之事,早该为之了。邵贼欲南下江东,荆襄、合肥、广陵三路难矣,其或自散关南下,入汉中,攻巴蜀。

尽得蜀地后,再与南阳、新野之兵联合,夹攻襄阳、江夏、江陵,荆州一去,湘州势不能独守。如此,江东危矣。」

司马衷听得有些紧张,连忙问道:「伪成一一成国可能抵挡邵兵?况李贼亦是可恨,夺我魏兴郡,以致其落入邵贼之手。」

梁州诸郡,除了为氏成攻取的外,其余都心向司马氏。然荆北、梁东拉锯多年,有些郡县就挺不住了。

如魏兴郡被成国拉拢,降之。一年后,郡人不服,内乱,杀太守归晋。再一年,复乱,驱逐太守,归梁。

新城郡被陶侃牢牢控制着,但更西边的上庸郡就有点微妙了。

人家本来蛮忠心的,但就是看不到希望啊。虽然辟处山中,易守难攻,一般没人料理他们,但时间长了,难免往襄阳输送了许多财货、丁壮,怨言丛生。

在魏兴郡降梁之后,郡中不少父老起了别样的心思,亦欲降之。

当地有流言,梁镇西将军金正的使者自魏兴南下,鼓动他们杀郡吏以降。

再这么搞下去,大晋朝的梁州可就没多少郡县了。

对于鼓动梁东三郡叛乱的氏成,建邺上下颇多痛恨,司马衷也不例外。

不过,颜含却有不同的看法,只听他说道:「殿下,此一时彼一时。交好李成,一者无需在梁、益二州屯驻重兵。二者可协力同心,王师于荆北抵御邵贼,

李成则可专心守御汉中,如此,三国鼎立之势成矣。朝廷土断、检户、练兵皆需时日,而今能不开战就不开战,五年之后,局势或有大变。」

大晋朝现在是有益州的,治巴东郡。

此郡原属梁州,晋惠帝太安二年、永兴元年期间,因蜀中大乱,交通阻绝梁州刺史无法管理南部诸郡,遂将巴、巴东、涪陵三郡转属益州,以更好地整合蜀地残余资源,与李氏对抗。

只不过,巴、涪陵、江阳等郡相继失陷,最后只剩了个巴东。

目前该郡「文属益州」,实际上归荆州管辖,盖因其「据荆楚之上游,为巴蜀之喉」,控扼三峡之险,顶着蜀东门户,算是当年夷陵之战后吴蜀对峙的关键所在,故陶侃表母丘奥为益州刺史、监巴东诸军事,镇守此地。

如果成、晋两国不能握手言和,那么迟早要在巴东交手。毕竟当年夷陵之战后,蜀国犹据有巴东,可遮掩门户,今不在手,心实难安。

司马衷听颜含这么说,心中赞同,于是追问道:「颜公以为,事能成否?」

「事在人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颜含叹了口气,道:「况邵梁攻杨难敌甚急,将图汉中,李氏宁不急耶?此间或有机会。」

司马衷大大地松了口气,道:「是极。邵贼若不能克合肥、襄阳,必图汉中、蜀地,再顺流而下,效当年晋灭一一,古人旧事。李氏若知机,当益兵汉中,修城防,免得为邵贼所趁。”

「若世间之人都如此知机,那倒能减不少纷争了。」颜含意味难明地说道:「老夫年前就会启程。殿下在京中,当亲贤者,远小人,孝事父母,友爱兄弟。如此,则国安祚长。」

司马衷定定地想了许久。

他不傻,只是习惯性听从别人意见罢了,好坏还是分辨得出的。

颜含的意见和王导差不多,虽然他们两人不是很对付。

北伐只是说说而已,真正该做的是守御。

守的时间越长,根本越稳。

「受教了。」司马衷起身一礼,道。

颜含受了这一礼,脸上终于有了点欣慰之色。

太子虽然有很多让他不满意乃至愤怒的地方,但并非昏之人。今时今日,

他已是最好的人选,没办法,相忍为国吧。

颜含很快就出发了,都没和家人一起过年。

而今年的正旦,建邺也颇为冷清。

元日那天,天子司马睿与群臣共饮,气氛还算热烈,算是稍稍凝聚了下人心,鼓舞了下士气。

但数日后,他就又回宫中静养了,只有王导、刘、刁协、六壶、司马美等重臣入宫奏对时才能见到。一般性的事务,外朝就处理了,反正这个天下有没有他似乎都行。

太兴二年(329),立春之日。

王导、王悦父子一时兴起,各自写了一堆「宜春」帖子,然后张贴于各处,

互相比较。

品评许久之后,王导倒背着双手,在院中漫步徜祥,道:「今晨便出门,想必消息已传出去了吧?」

「还不够。」王悦说道:「今只有十余南渡士人耳。正月十五那天,儿约了吴地大族共宴,席间会谈起北边诸事。」

正如邵勋在建邮有耳目一样,人家在北地也有消息渠道,

广成会议,堂而皇之地鼓动北地士族南下建庄园,凝聚北地人心,削减度田矛盾,并将其力量整合起来,减少南征的反对意见,这种事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从正月开始,各种聚会清谈之中,就要广泛传播此事,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邵贼想凝聚人心,江东亦可借此凝聚人心。

王导倒要看看,北人都要分食你们了,还有没有人想不战而降。

「如此一来,土断、编户、练兵的阻力也没那么大了。」王导说道:「国中便能安稳一些。」

「其实还有隐忧。」王悦轻声说道,

王导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只道:「大郎过于忧心了。」

「琅琊王·——」王悦道。

王导不答,只看着院中竹木,许久之后问道:「琅琊王成婚一年了吧,可有子嗣?」

「一妃四夫人,皆无所出。」王悦说道。

「无子嗣,何以为君?」王导摇头道。

成婚一年,没有子嗣不奇怪,一妃四夫人无人怀孕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才一年嘛。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就惹人疑虑了啊,谁敢赌?

反观太子司马衷,正妃诞下一女,妾室生下一子,虽同样子息艰难,终究还是有后的。

两相一对比,琅琊王就算本事再强,没有子嗣这一条就足够让他靠边站了。

在这件事上,诸葛道明怕是也措手不及,王导都有点同情他了。

不过,说完琅琊王司马冲,王导又看向儿子,叹息一声。

王悦脸色黯然。

他是嫡长子,成婚多年,同样没有子嗣。

世家大族子弟,不知道为何,子息艰难的比比皆是,以至于经常过继。

他已经不再服散了。不过停散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稍有些风寒,便头疼脑热,卧床不起,他可能已经没法为王家留后了,将来只能从弟弟那里过继一个奉祠香火。

见大郎那个样子,王导便不再多说了,转而道:「淮南、庐江之事,你怎么看?」

王悦平复了下心情,道:「山彦林治芜湖,开辟污莱,垦治良田,费神费力,怕是无力北上。纵有,也只是小股舟师罢了,恐难以驱走胡骑。」

「土断、检户是正事,山彦林其实是对的。」王导说道:「邵贼想必也看到了这点,故遣胡骑南下,四处袭扰,搅乱人心。若山彦林沉不住气,将安置流民的钱粮用于军争,大举北上,却堕了邵贼奸计。」

「西府还是有能战之兵的。」王悦说道:「其以祖约降众七千为骨干,另募流民、土人精壮数千,耕种之余,多番操练,渡江北上之后,辅以水师,或有所获。」

「山彦林非莽撞之人。」王导说道:「其或会北上,但以安抚人心为主,未必愿意以短击长攻鲜卑胡骑。如此也好,先堪堪稳住局面,安顿好百姓,操练好兵马。无兵无粮,如何久持?」

王悦了然。

芜湖现在算是山遐的「老巢」了。

那地方他去过一次,地域广阔,但渺无人烟。

境内森林湖沼一处连着一处,仿佛无穷无尽般。自春秋时就开发了,可至今成果寥寥,人口也很少。

朝廷侨置谯国于芜湖县,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地方罢了。

年前,山遐上书,请于芜湖侨置淮南郡寿春县,以安置去年迁走的淮南百姓,朝廷许之。

也就是到了这会,芜湖才迎来了巨大的机遇。

一万多户百姓涌入,分作二十余乡,各自垦荒,全靠宣城、丹阳等郡接济,

可谓难矣。

至少要到明年秋收之后,芜湖才能勉强自给。

至于为征战提供资粮,还得再等。

「先过完这个年吧。」王导拍了拍儿子瘦削的肩膀,轻声道:「去陪陪你母亲。」

王悦走后,王导继续在院中思索。

良久之后,他决定趁着年节闲暇,多写些信,发往江东大族,向他们详述邵贼南下后的利弊,坚定其抵抗的决心。

邵贼从未将你等放在眼里,今更要分食尔等资财、田地、人丁,以安抚其部众,何去何从,宜细思之一一这便是今年宣传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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