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着人,三个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地低头扒面,商陆靠墙找了张空桌子坐下,隐隐听到他们在说话:
“庵野桑,您的片被局里提意见了,说是有点露骨,不太适合青少年。”
“哦——”
“富野桑,您身体还好么?局里说,您的片还有些地方也要改改……”
夹杂着中文和日语的嘟嘟囔囔,大概是一个中国人两个日本人,这个时代国家的概念已经消亡,大家最多以民族相称,当然也有不在乎这个的,151后勤处军需科有个土生土长金发碧眼的爱尔兰人,经常在填表的时候于籍贯一栏处填绵阳。商陆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个世界里还有人过着寻常的生活,即使没人能笃定可以活到明天,但画到一半的图、写到一半的文章、做到一半的项目,仍然要把它推进下去,完成工作与生死无关,与意义也无关,就像阿基米德面对士兵的刀刃时怒喝不要弄坏我的圆,脆弱的人类社会在另一面常常表现出强大的韧性和惯性,令人惊异。
老板托着盘子,把做好的豌杂面顿在商陆面前。
商陆着实是饿坏了,今天一大清早赶到观音桥的联指中心开会,商陆从十四楼开会开到四楼,讨论095号螺天使的状况和应对策略,讨论巨械操纵系统的维护保养,讨论车间系统的人员培训,讨论消防安全和心理健康,联指中心就设在观音桥的未来国际大楼内,上下五十层,战前是一众考公和外语培训机构,大崩塌后人走楼空,本着资源利用不浪费的原则,联指中心就搬了进去,当年繁华的商圈如今已是重庆市内最重要的军事机关。
开完会商陆又拎着他那个破手提包东奔西跑,一连拜访了基地后勤和装备部的好几个办事处,商量去哪儿能搞来重型矿用卡车的MTU发动机,或者内径2000毫米的深沟球轴承,大崩塌彻底摧毁了全球化的工业体系,这种损失不仅表现在大件上,更表现在常人难以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上,有些司空见惯的小玩意全世界的消耗都由一个小小的县城提供,一旦被摧毁就很难立即建立起供应链,在灾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甚至造不出好用的一次性打火机,用的都是存货。
商陆埋头把软烂的豌豆和面条搅和在一起,香得很,基地食堂里就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豌杂面。
人活着真就为了一口吃的。
才刚吃一口,手机就响了,商陆接电话:
“商主任,之前跟您说的那批钛合金的滚珠轴承,恐怕没法给您调过去了,上面有命令,全部批给了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