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碧色眼眸盈盈浅笑,嫣红的唇也在微笑,那微笑玄妙无比。
“是你!降灵。”
莫邪泷璃举起冰刀,几近对方心口,却陡然停住,那双清澈如天息镜湖般的眼眸,一望无际,纯善无邪,闪射着空茫的碧色光辉!而眸里的自己分明是犹豫不决的模样。
她的刀尖重重落在冰层上,瞬间最后的冰面瓦解,簌簌跌落。莫邪泷璃一拉绳索,轻身跃入洞口,那张妖异的冰脸尽在咫尺。
她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对方唇边仍挂着那抹或明或灭的笑意,只是,他丝毫没有移动,不!是他根本动不了。
将灵紧紧靠在洞壁之上,全身僵直,面色铁青,气息微弱冰冷,宛如一具死尸。
练功走火入魔了!莫邪泷璃的第一感觉如是。
她环视四周,他为什么选择在这冰天雪地的山坳里练功呢,算了,他们来善寺的人个个“非同寻常”。
回眸,目光停驻在角落里一株静静开放的花上,雪白如玉的花瓣,红蕊妖娆,宛若冰清,望羽木莲!
莫邪泷璃跑过去,拿出手绢抱住它,心无旁骛地摘下来,唇边漾开一抹欣喜如怡的笑意。
小心翼翼放在怀中,转头看他,那玄妙无解的笑还若隐若现,只是面色已经几近尘土,她心中隐隐一痛!曾几何时,自己亲眼所见亲人们这种濒死的决然而然,凝视他,她疑思重重。
走近,她驱掌向前,自后背为他输送内力。
他浑身一颤,嘴角僵住,再也笑不出来,只剩内心震撼寰宇。
“我内力虚弱,只能救你到此,且看你的造化吧。”
她收掌,语气极为虚弱。
走到洞口,轻轻一拉绳索,她的背影消失于潇潇风里。
降灵缓缓动了动麻痹僵硬的四肢,一头栗色长发轻掩住茫然无措的绿眸。
青从阙看见莫邪泷璃从山洞出来,难掩欣喜:
“泷璃,你也找到了是不是!”她兴奋地举起手中冰晶皎洁的花,“传言望羽木莲是毗邻而居,一旦找到就是双姝,果不其然呢。”
“嗯,我们赶快回去吧。”
莫邪泷璃眉眼舒展。
“眼看这风雪就要来了。”
青从阙妥妥放好望羽木莲。两人拉紧绳索,同时一跃,飘然而下,片刻间已安然落地。
莫邪泷璃终于体力不支,几乎摔倒。
“泷璃。”
青从阙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快回去要紧。”
莫邪泷璃顿感全身寒冻,使不上力气。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青从阙拉着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搀着她,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手心,不断向她输送落雪剑阁独门的芷露之气,“泷璃你坚持住!”
“不要为我消耗内力。”
莫邪泷璃摇摇头,瞳色渐黯,内息急促。
青从阙眸色坚定,可脚步却在北风肆虐中渐渐变得缓慢。
“我会平安把你带回去的。”
青从阙每走出一步,就抬头望向瞬时狂风怒吼、雪浪冲撞的天际,她明白此时多待一刻她们就会凶险万分,生死一线唯有分秒必争,奋力一搏。
片刻之后,雪崖将变成风虐雪饕,白雪滚滚的地狱之门。
雪院
敖飘冲进书房,面色惊慌失措:
“师祖,王爷,师父!雪崖方向忽然暴雪滚滚,似是雪崩了,而两位姑娘都不在房内。”
“糟了,她们定是去了雪崖!”
杜寒一一听怛然失色,狂奔出门。
祝鼎飞不明原委,但听闻雪崖二字,顿时面色骇然,紧跟而去。
沉霓书站起身,眺望远方滚滚雪崩之势渐消,眼眸如波,轻声叹息道:
“师兄,我该如何化解他们即将来临的劫?若你在,是不是又要反驳于我,又要笑我的痴傻。”
雪崖之脚,第一时间赶到的祝鼎飞、杜寒一、敖飘、天心以最快的效率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莫邪泷璃和青从阙,幸而她们在最后一刻滚下山来,只被掩埋在薄雪之中。
“幸好是小雪崩,幸好!”
杜寒一抱起全身裹雪的青从阙,心中无比庆幸。
敖飘与天心相望,面色稍慰。
“她的气息怎么如此微弱?”
祝鼎飞目色骤冷,惴惴不安。
“吃了这颗四物丸,快快回去再说。”
杜寒一替莫邪泷璃一搭脉,立即递给祝鼎飞四物丸,同时喂了青从阙一颗。
夜色孤寒,隐隐灼灼,一行四人飞速行走在茫茫雪原之中。
雪院厢房
沉霓书正用幻化神功给莫邪泷璃和青从阙疗伤,少倾,沉霓书收掌,静息。
青从阙、莫邪泷璃缓缓清醒,面色逐渐红润,体内寒冻化解。
“晚辈万分感激前辈救命之恩。”
青从阙凝思看着眼前的沉霓书,如此近的距离,满足了她一直以来强烈地好奇心,沉霓书是来善寺的奇迹,也是武林中的一个传说!旦见她白发齐腰,面容玉俪,神态静逸,千真万确是一位美人,一位神仙。
莫邪泷璃拉了拉青从阙,两人相视而笑,下了软塌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沉霓书睁开双眼:
“飞儿受伤,寒儿终日为这个治病为那个熬药甚是辛苦,现自是由我来为你们疗伤了。”
“让前辈费心,我们十分惭愧。”
青从阙不安地。
莫邪泷璃想起望羽木莲,伸手一摸,岂料怀中空空。
“望羽木莲已经交给寒儿了。”沉霓书见她焦急,不忍欺瞒,“你们武功平平,胆子却是不小,敢攀长白雪岭之巅的雪崖。”
“晚辈并没有多想,思虑不周,冒犯之处请您责罚。”
莫邪泷璃知道长白雪岭门规森严,私自上雪崖实为不妥之举。
“我深知门规却破坏门规,请前辈责罚我吧。”
青从阙上前一步。
“你们两人倒是惺惺相惜,为何要去冒险?”沉霓书凝眸端详她们。
“比起他为我冒得险,这实在是微不足道,我能为他做的事也只有这么一件。”莫邪泷璃垂下眼眸。
一旁的青从阙心领神会,暗自叹息。
“罢了,这望羽木莲也不是谁都可以摘得来的,想必你们竟是它的有缘人了。飞儿服了望羽木莲正在调息,已经无碍。”沉霓书语气略显欣慰。
莫邪泷璃听后终于放下心来。
“今日之事,勇气可嘉,行为却鲁莽,不可再有下一次。”
沉霓书下床来,语气平和。
“多谢前辈宽宏大量!我们记住了。”
青从阙深吸一口气,心里实落了。
“你的娘亲罕木王妃,她好吗?”
安静下来,沉霓书声音空灵深远。
“我从没有见过她。”
莫邪泷璃目色沉静。
沉霓书沉默了,她的命运这般颠沛曲折,是偶然还是注定呢?心中顿时如万斤磐石压迫。
泷璃的生母竟然是思越国的罕木王妃!青从阙内心一惊!
望向窗外,沉霓书悠悠说道:
“你们会重逢的,王妃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自明日起,你就在天息镜湖继续修习吧,凡事不可半途而废。”
莫邪泷璃颇为意外,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
身旁的青从阙喜不自胜:
“泷璃,前辈允你在天息镜湖修习了!太好了。”
沉霓书深深凝望着相拥的两个女子,真是世事无常,因缘际会,她二人真的会更改来善寺数百年以来的劫数吗?
对面廊上,祝鼎飞走出几步,倚在廊边,望着这间厢房的窗棂,眸色如海。
“得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心双手抱剑,在他身后感叹道,“王爷,我这次回大都可暗中得知,皇上欲召回几位大将军述职。”
“意料之中。乌兰碧的事处理好了?”
祝鼎飞只是久久凝望,只是笑意渐深。
“已处理妥当,解药留给宫里那个庸医了。”天心俊眉一挑,“你连羡慕都不让人羡慕一下啊?好了,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师父知道我放你出屋,我定没有好果子吃,巍玉人就在你眼前,你伤好后,细细看慢慢看。”
“只怕,这种近距离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祝鼎飞转身欲回房,语气无澜。
天心马上后悔了:
“我师父能怎么罚我啊?你成天呆在屋子里,再多留一会儿欣赏一下雪景,心旷则神怡,也是对身体恢复极有助益的!我不说话了,行吧。你真不多待一刻钟吗?别走啊!”
前面的人已缓缓转入廊角。
大都丞相别苑
从外院至内堂一路,横尸数十,血迹斑斑,气氛瘆人。
萧瑟的北风中,三个背影飒飒而立,他们各人手持利剑,剑芒四射,剑尖滴血。
屏风后,瑟瑟发抖的赛术双目圆睁,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们是何人?”
“让你多活了几个月,记性倒是不好了。”
最先开口的是目光清冷的慕星痕。
赛术踉跄一步,半个头探出屏风之外,目色惊骇:
“是你们!这三月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你们终于来了。”
“这么多年,你暴戾恣睢,屠戮中原,伤天害理,恶贯满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莫邪文暄正容亢色,字字铿锵。
“我是为了大元朝廷!”
赛术仍旧俨乎其然的做派。
“简直寡廉鲜耻,死不悔改!说实话,如今就连杀了你,我都觉得是污蔑了我爹身前的这把刀。”
莫邪平威顿时怒火中烧,从堂上取下莫邪天的血阳刀,刀尖直抵赛术咽喉,杀气腾腾。
“朝廷?”慕星痕横眉一扫,目光如炬,“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仁者的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更不会是你这腌臜奸佞的屠戮场!”
赛术瞬间惶恐不安,望着慕星痕:
“你......没逼得先皇当年赐死你,终要酿成他朝结局。皇上啊,臣倒要问问你,屡次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最后到底悔不悔?”
此刻,慕星痕的眼,凛若冰霜,一字一句说道:
“我,会一如既往地好好活下去。”
一道冰寒剑芒闪过,赛术血溅当场,头颅应声落地。
翌日,赛术的头颅被森然高高悬挂在东城门之上,城中百姓都前来竞相围观,一时间关于赛术的流言铺天盖地,民意沸腾。
皇宫正德殿
皇上勃然大怒,正大发雷霆:
“堂堂一国丞相被斩杀在府邸,曝尸城楼,简直骇人听闻,无法无天!来人,给朕查!宣沨蜃楼将军觐见,朕要把凶手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逐光山别有洞天阁旧址
慕星痕最后一夜站在这里,缅怀先师缅怀过往,心绪起伏难平。
他朝着废墟跪下:
“师父,师娘,天霞派众弟子,明日我们就要彻底离开这里,过往种种家破人亡之仇,至亲离散之恨,星痕未敢忘记!云衾之鉴,痛彻心骨,云衾之仇,我誓死要找吾绿舒索报!今后我必保护好平威、文暄和泷璃,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师父师娘放心。”
他目色决然地磕了三个头。
莫邪文暄慢慢走了过来,眼神温和如月:
“我和平威刚去了小山后的墓地,给我爹娘敬了杯酒,他们说,我们陪伴他们的这段时间,他们很满足,我们四个他们都放心着呢,希望我们好好照顾自己。”
洞悉人心,查微观注,知己者莫邪文暄也!
慕星痕起身看他,凛冽的眼神慢慢柔和,嘴边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
天息镜湖
日复一日,自从沉霓书到来,莫邪泷璃在天息镜湖中驱渡魔性的过程顺遂了太多。
沉霓书表面严厉,却是内心最柔软善良的人,每每她总是留心莫邪泷璃在镜湖点点滴滴的进步,常常为莫邪泷璃运功驱寒,并指导心法的难点与诀窍,在她无限专注、柔和的眼神中,莫邪泷璃逐渐更加相信她能走出魔怔的摆布,重新面对未知的一切。
“师叔真是这个世上最疼师弟与我的人。”
杜寒一站在沉霓书身旁,笑意婘婘。
“我也疼其他孩子。”沉霓书说着望了望青从阙与莫邪泷璃的厢房,微笑,“师叔老了,难免心软慈善,你可见过风卷残云,血染战场的师叔吗?”
关于来善寺那些年风云雷动的历史,杜寒一也知晓匪浅,但若没有不得不为之的必然原因,谁会愿意站在高寒之端寂寞,站在万千浮尸之上嘶吼,引四面楚歌、天下侧目妄议呢!
“哪有这么品论自己的?在我与师弟心中,您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杜寒一蓝眸璀璨。
“我与你师父一般,同样不在乎外界世间的风评传说,我们只在乎你们,在乎来善寺。”
沉霓书眸色渐浓。
怒斩邪教,震慑武林;攘平叛乱,力挽狂澜;荡寇除佞,维护边境。至高泰斗的来善寺不是闻名遐迩的传说而是真真实实的神话!
“你们的一生皆与来善寺息息相关,全心无私奉献,我与师弟亦会砥砺前行,步步谨慎。”
杜寒一心中的信念从未改变。
沉霓书望着杜寒一:
“好,寒儿,你叔父的忌日将到,我会下山提前准备,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想来你们也快要走出这长白雪岭了,未来路崎岖不平,师叔会一直在你们身后。”
“师叔,您先下山,我与师弟之后便回。”杜寒一目色如巍。
沉霓书颔首,面向茫茫的雪山,淡淡而笑:
“梵音,你一生热爱的这片净土,就由我们一起来为你守护吧。”
江北行省驿道
慕星痕急急打开一封书信,是莫邪泷璃所寄,见字如面,他眉宇舒张:
“信上说,泷璃现今的情况已稳定,不日将回来了。”
“三个月不见,她终于可以安然归来了。”
莫邪文暄蹙眉冥思。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马加鞭去迎一迎她。”
莫邪平威激动不已,心之所至。
“信上说,到凌霄山与她汇合,我们这就启程出发。”
慕星痕望着两人,目色清俊。
莫邪文暄与莫邪平威相视点头,三匹快马绝尘而去!
大都西郊雨君山后山
盘岖的密林顺山而上又顺流而下,在西郊树林最深处有一座雨君山。
相传这里住着上古的雨神,这四海八方的雨水均是从这里分沛而出,从而泽润大地!
也相传,雨君山雾气弥漫,终年潮湿阴冷,没有人能闯进这个诡异的地界,即使侥幸进去的人,也绝不可能在第二天里,活着走出雨君山。
雨君山之底,昏暗且狭长的山道之后是一扇玄铁门。
重伤未愈且长途跋涉之后的将灵捂住心口,跌跌撞撞地打开机关,走进了地窖。
他脸色槁白,眼神黯淡如尘,缓缓靠在石柱上,却是哑然一笑:
“你们四个知道吗,差点就不能回来再见到你们,多么可惜!你们即将出山,你们可是我毕生的杰作。”
顺着他双眼的方向看去,对面墙壁上镶着四个石棺,石棺中竟是四个活人,他们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紧闭双眼,浑然不动。
“听说,你们都能为了她视死如归,以命相待是吗?”将灵自言自语道,眼神格外寂寥,“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心中是如何想的!直到我经历垂死,她出现了,她竟然用她所剩不多的内力救了我?你们可知我当时有多么震撼?”
降灵扶住墙壁,绿眸微垂:
“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却清晰看到了她心中恐惧的根源所在,怡旨夫人灰暗的脸色、莫邪天火海中的愤怒、莫邪云衾害怕的双眼,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至痛?而今以后,我也会以命相护了吧,如同你们一般!你们听到,就为我作证。”
在他闪烁着碧光的眼眸注视下,石棺中的四个人,身体微微颤动,冰层也随之熠熠发光。
冰层下面的白明赫、金河、白明飞栩与荪初猛然睁开双眼,碧眸似玉,嫣唇如血,宛如幽魂。
将灵幽幽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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