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月黑风高,村民们居住的窑洞本就分散,加上都是羊肠小道,尽管有两台矿灯照明,扛着物资走路还是十分困难。众人累的气喘吁吁的才到了第一户村民家中。敞开的院子内没有院门,院子里也没有植被,如果不注意,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户人家。刘支书站在院中喊户主。
“金肥(水),金肥噢。”
“哈呀,支福(支书)啊,这黑街揍撒嘛!”
“省上结对子扶贫地人来咧,你派个人出来迎一哈嘛。”
“噢。”一阵呼喝声中,一个小男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到了院子中,杨柳方手中没有矿灯,不能聚光看看他们家的窑洞门口在哪里。但灯光下能看到男孩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宽大的上衣,下半截确是光着腿赤着脚的。杨柳方看到他在地上的脚因为寒冷微微颤抖,忙让工作人员把皮衣和大头鞋给他,男孩接过后,忙转身跑了。灯光跟着他杨柳方才看到,在一处立壁的角落里,有一个门洞。说是门洞其实就是一个一米多见方的洞口,没有门,小男孩钻进去的时候屁股都露出来了,杨柳方才知道他下半截根本没穿衣服。
“金肥(水),还有铁锹和一把椅子,你穿上尕娃带过去的衣服,出来接一下哈,感谢人家扶贫领导一哈嘛。”
支书说完,好久里面没有回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杨柳方借着灯光走向洞口前,听见里面有呜呜的哭声。杨柳方想可能是被感动哭了,正要示意大家离开,那个小男孩又从洞口里钻了出来,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宽大衣服。他刚出来,后面还有一个,看头发像个女孩,上身光着,下身裹着一块破布,二人出来看到杨柳方站在那里都不动了,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更小的爬出来,身上干脆没穿衣服。杨柳方想上前抱他,没想到他又爬进去了。还没回身,那个男孩和女孩齐齐给他跪下了,杨柳方一下不知所措,刚想要去扶,二人齐齐又给他磕下了头,这下他可慌了。
“锋哥,三哥,快。”这两年张锋老给他当司机,所以习惯性的第一时间喊张锋,一般在公共场合他会喊张经理或者张主任,这一着急把私下称呼都喊了出来。俩人闻声上来把两个孩子架起来,秦家军带着工人来,把一把铁锹和两把椅子给他们带进窑洞。杨柳方怕他们再有什么不妥的举动,示意大家离开去下一家。
下一家一共兄弟俩,现在有一人在帮他们扛东西,路上书记把那人叫到前面,杨柳方问他家庭情况,发现他听不懂,就让王山当翻译。才得知父母已经故去了,兄弟二人都没讨到老婆,现在还是光棍,身上这身完整的衣服就是为了讨老婆时出门穿的。可甜水村一年到头总是打饥荒,除了一年种那几分地的洋芋,其他没什么营生。所以只见出嫁的女子,没见娶回来的媳妇。
到了他家,窑洞倒是比第一家的像样点,也没门,但门洞大多了,人可以走进去。不一会儿家里兄弟穿着新发的皮衣和大头鞋出来了,灯光下看二人身高差不多,都是面黄肌瘦的。杨柳方让秦家军把物资分发给他们,继续下一家。
窑洞居住对地形和土崖要求极高,所以村民们居住的较为分散,他们来到第三家感觉距离第一家有二三百米远,加上总是爬高上低的,很快杨柳方累的大汗淋漓,但他坚持着到了第三家,这家境况也差不多,家里五个孩子,不过有一个姑娘已经定亲了,男方送了一架子车洋芋来,一家人不至于挨饿。
“刘支书,都吃不上饭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生那么多孩子呢?”杨柳方问,看支书有点懵,才知道他没听懂,让王山给翻译。
“吃饱天黑没事干,不造娃干啥。”支书的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杨柳方也笑了,但他觉得很悲哀。
“你问他,计划生育不管吗?”
“管啥呀,路不通,饭都吃不饱,娶个老婆比登天都难,他还能不让费(睡)。费(睡)了就有娃,罚款又木得,抓人巴不得。”支书说了一堆绕口令一样的话,杨柳方大致明白,但那些村民哈哈笑,倒是挺喜欢。到了第三家,已经定亲的姑娘出来领取物资后,大家离开,这时几乎都走不动了。
“前头是额屋,杨领导,额就一个儿子在乡上看大门,额是党员,要遵守计划生育地嘛!”
一行人喘着粗气行走,一边听支书和杨柳方交谈。看杨柳方走起来吃力,张锋将自己背的皮衣绳子紧了紧,上来搀扶他,好不容易走到支书家。支书家倒是有院子,也只是一米多高的土墙,村支书用矿灯照着,让大家走进去后,就喊窑洞内的婆姨点灯。很快昏黄的灯光亮起,借着微弱的灯光,杨柳方发现这是一眼三孔的窑洞,窗户是用枝条编就的,窑洞有门,在矿灯照射下,似乎露着木头的白茬,出于木工的直觉,杨柳方感到这个门应该没有上漆。
支书招呼婆姨给领导倒茶,杨柳方听说有茶,觉得这位老支书生活品味还挺高。没想到是只给他自己端来一碗白水,杨柳方接过去,有点疑惑,小声问王山:“不是茶吗?”
“这里白开肥(水)就是茶。喝吧,就你有。”
书记看他们嘀咕,双手一摊说:“你看看,你看看,碗刚才都让你蒙拿去吃饭了,大家就换着喝吧。”杨柳方这才咕咚咕咚喝下一碗。
“杨总,少喝点,让大家换着喝呢。”王山话音落了,杨柳方水也喝完了,这才发现自己因没听明白话尴尬了。下面真是一碗大家轮着喝呢,也只是一碗。到第三碗的时候,居然只有半碗了,后面的人根本没水喝。通过这一路走来,发现甜水井离这里很远,如果支书打水的话,这乌漆嘛黑的,太难了。
就在村支书的院子里,大家进行了沟通,决定把剩余要分发的物资放在支书的院子里,车上的蔬菜等生活用品,卸在甜水井边,让大家取水的时候将自己家的那一份带走。于是一行人又在支书的带领下返回到甜水井边,在矿灯的照射下,十多个人,有上面卸得,有下面接的,很快一车蔬菜副食和大米就卸完了。
看着码放一地的物资,刘支书担心夜里被耗子闹或者有禁不起饿的村民去拿,就安排人在甜水井边值班。为了方便值班人员,杨柳方让秦家军把两盏矿灯都留下,告诉他们怎么使用,因为要充电,两盏灯让值班人用一夜没问题,第二天来取再带两部充满电的。
通过对前三家的走访杨柳方发现这里的人们先要解决穿衣的问题,尽管一家能够分到一件皮衣和一双大头鞋,但基础的衣服没有,出门都困难,还怎么开展劳动呢。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回去后先让老陈从给红土庄砖厂以及自己公司定制工服的那家厂里,弄一两百套工作服和解放鞋过来,让大家先有衣和鞋穿,能正常出门。
杨柳方将自己的计划让王山讲给村支书后,才告别刘支书和众人,一行人开车回去。夜里在丘陵之间这种逼仄的黄土路上开车,更要小心谨慎,饶是秦家军和张锋车技了得,也只能以2,30迈的速度行使,直到80多公里之后才到了大路上。
等他们回到皮革厂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杨柳方回到宿舍房间打开灯,居然看到西北枫穿着睡衣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估计是昨天复习期末考试太晚了。杨柳方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西北枫这才醒来,睡眼惺忪的双手环住杨柳方的脖子,睡意沉沉的问他那边的情况。
“太穷了,亲爱的。先睡吧,天亮后我让他们再去一趟。”
“几点了,还要去啊?”
“嗯,那边的人没衣服穿,我调一批工作服和解放鞋给他们送过去,让大家能正常出门。”
“喔,那你注意,亲爱的,你去洗个澡,一身汗味。”
“嗯,知道了。”杨柳方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西北枫放到他们宽大的席梦思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才去洗澡。
第二天醒来发现枕边已经空了,原来西北枫知道他回来得晚,看他睡得香,怕吵醒他,自己起床开车去上班了。杨柳方看看挂钟,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忙穿衣服起床,洗漱完直接去了李桐福占用的他原来的办公室,现在他在这里没有办公室,进去之后发现李桐福在接电话,自己打个手势就出去了。旁边是李桐福原来的办公室,现在被新叶和张锋合起来使用,杨柳方进去看到二人已经在工作了,二人忙站起来给杨柳方问好。
“哦,你们忙,张经理休息好了吗?”
“杨总,没事,休息好了。”
“嗯,我打个电话。”
“需要我们回避吗?”新叶忙让位置并问道。
“哦,不不。你就坐那儿吧,我就打几通电话。”
张锋看到忙给他搬把椅子过来,他先打给市场管理办公室给老陈,让老陈协调工服。
“号码呢?”
“小号中号和大号各50套吧。”
“杨总,鞋子号?”
“鞋号...”杨柳方想了想,问新叶:“你们女的一般都穿多大的?”
“37,38,也有39的。”
“陈经理,你这样吧37、38各20双,39的30双,剩下的都买上40,41的。”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