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黄土高原到处是一片萧瑟的景象,柳方实业集团两辆装载超高的卡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高低不平的黄土道上,尽管秦家军和张锋在部队后勤部练就了一身运输装载的本领,依然需要时不时下车指挥工人,将固定物质的绑带重新绑一下,顺便将颠歪斜的货物推正。路面长时间不通大卡车,路过一些较窄的路面,他们也不得不下来铲土找碎石垫一下。车行的很慢,按照西父手绘地图的标注也就170公里的路途,一行人早上七点出发,一直到下午三点还没到达。因为中午没吃饭,大家都饥肠辘辘的,期盼着早点抵达目的地——甜水村。
三辆车又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远远的看见一团黑色的物体在道路的中间,头上冒着袅袅的白色的烟,再开近一些才看到是一个人蹲在那里抽烟,前车的秦家军下车去问道。
“大爷,抽烟呢?来请您抽这个。”说着秦家军递上过滤嘴香烟,
“不咧,额抽不惯那个洋烟儿,木(没)劲儿。”
“噢,那打扰您,我向您问个道啊?”
“你佛(说)。”
“甜水村是向这个方向走吗?”
“你们来甜费葱揍撒尼(做什么呢)?”秦家军尽管十八岁来西州参军服役,对西州当地话还是一知半解,听起来费劲,只能让王山过来沟通。
“额蒙(我们)是省扶贫办和甜费葱结嘚(对)子哩,因为不服(熟)嘛,额蒙老板带额蒙先来看看,认认亲戚哩。”
“这揍嘚叻,额揍思甜费葱的,葱之福,欢迎你们嘞。”
“之福您好啊。”王山伸出双手握住那位老人的手,轻轻摇晃着寒暄。轻声告诉秦家军,这是甜水村的村支书,让杨总来和他见个面。
“好着尼,好着尼。”村支书回答着。
得到秦家军的汇报,杨柳方急忙下车上前来,看到这个老人身形瘦削,头上裹着灰扑扑的羊肚手巾,上身穿着黑色的棉裤和棉袄,棉袄似乎无扣子,上半截敞开着露着胸膛,棉袄的双襟交叉,腰间扎着一个黑色的粗布带,王山给他们介绍,顺便当翻译。
“大爷,您贵姓?”
“额姓刘,叫刘柱。”
“刘支书您好,我叫杨柳方,是咱们省指定的与甜水村结对子的西州市柳方实业集团的负责人。今天带领公司的几个管理人员先来认认门,顺便给大家带点生活用的物资。”
“这,这,唉呀,欢迎你们咧,党的政策好啊。”老人冰凉而又粗糙的手握着杨柳方的手,眼圈还红了,似乎在强忍着眼泪。
“刘支书,这村子离咱们还远吗?”
“进咧,揍是村里木路咧,您们只能到甜费井那里。”
“噢,那咱们上车,一起进村吧。”
“不咧,不咧,额给你蒙带路。”杨柳方不忍那么大年龄的村支书带路,就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向前,时不时的抽口旱烟,北风凛冽的时候都吹散了,可黄土高原的风受到丘陵阻隔后风向是乱的,一阵风对着杨柳方的方向吹来,老人的一口旱烟刚好吹到杨柳方面部,呛得杨柳方大声地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王山想上前来阻止老人抽烟,被杨柳方制止了。
杨柳方穿着毛呢大衣系着围脖,里面早晨出门时西北枫还强迫他穿上一件羊毛毛衣,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可能是穿得太厚加上走路,也可能是一阵猛咳嗽,现在身上直冒汗,脚上被三接头皮靴裹着也感觉到热,还可能是久未干活,走起来有点累。老人穿着光桶棉袄,依然边大踏步走边抽旱烟,看上去很轻松。杨柳方只得喘着粗气,尽力的跟上。好在很快到了一个低矮的土墙跟前,上面用白灰歪七八扭的写着“甜水村”三个字。
“杨领导,到咧,这揍是甜费井。”
“喔,咱们村民吃水都在这里?”
“是咧。”
“那这物资怎么办?这里也没个遮挡的地方,也卸不了啊。”
“都啥耶?”
王山忙用西北话给他介绍都包括哪些物资。有些知道的,老人点头,像VCD和家庭影院这些老人根本没听过,只得让工人上车拿下来让他看,老人看后摇摇头。
“木用咧。”
“为什么呢?让乡亲们看看电视剧,丰富一下精神生活多好?”
“饭都吃不上哩,丰富啥精神生活。再说这里也没电。”杨柳方这才知道现在村里还没通电。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这里也能得到最形象的体现。觉得这次物质筹备这里是一个失误,应该多带一些帮助村民生产劳动的工具什么的。
“刘支书,您给个方案,看这些物资怎么分配?还有能不能让村里会计和年轻人来帮帮我们把物资卸下来给大家分分。”
“好好,额这揍器(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但从身材和面相上看看不出年龄,有人穿着草鞋,也有人赤脚,上衣完好的还能把手揣在袖子里,而上衣破烂的只能把手夹在咯吱窝里。杨柳放看到有大冬天打赤脚的,就立即安排给大家分发大头鞋。却被刘支书给制止了。
“能伙哟人哟不?”杨柳方听不懂,王山忙上前回答。
“一共五十套。”
“分各家吧。”
“杨总,刘支书意思是按户分。”
“喔,那来这里的一共几户?按户先让他们把大衣和大头鞋领一下,然后在帮咱们干活。”
于是在刘支书的帮助下,来的人里有六个人分别领到了一件皮衣一双大头鞋,却不愿意穿。
“你们穿啊?不冷吗?”杨柳方发现大家拿到衣服都不穿,忙问大家。可这些人就把东西抱在怀里,唯恐被人抢去了似的,摇摇头。杨柳方让王山去了解情况,才知道这些人是想把新衣服留着过年穿。
杨柳方也很无奈,总不能摁着硬让人穿吧。就让王山和村支书沟通,让大家分物资,或者让大家按户来领物资。王山和刘支书说西北话,杨柳方也听不懂,等他们沟通完,王山才告诉杨柳方,按户来领是不可能了,有些人家里有裤子的能出门,没裤子的门都出不来。
“啊!那他们吃饭上厕所怎么办?”
“自家人也就那样吧。你不知道十几年前额姐夫那村子也有那样的,你问问你那徒弟大尕小尕,他俩都经历过伙穿一条裤子,谁有事出门谁穿。”
“噢,那怎么办?”
“咱们去送吧。”
“能不能想办法让村里先弄点吃的,大家就早晨出发前吃了碗面,现在饥肠辘辘的,这村里高高低低还得扛东西,扛不住啊。”张锋对王山讲到。
王山过去和支书沟通完后才知道就他家还有几十个土豆,是过年吃的,其他人家也都差不多,这里的人一天就一顿饭,包括这些来帮忙的年轻人,也是只能到晚上才吃一个土豆。他们这些人好歹早晨吃了牛肉面,而来干活的等于从昨晚那个土豆到现在还水米未进,杨柳方听后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穷。
“那给村里借口锅,借点柴,把韩大叔筹备捐赠的大米和肉菜搞一部分咱们吃。”
“杨总,那是捐赠的。”
“我知道。”杨柳方说着掏出钱包,抽出300元给王山,“去给村支书,告诉他我们买点物资弄点饭吃,让他记好账。”
“杨总,这是干啥嘛!您收起来,我去给。”
“哎,别,公司行为,我自己来吧,给。”说着硬塞给王山。王山过去,很快村支书让人送来了锅,还有菜刀,村支书把自己家里过年的碗也带了过来。秦家军和张锋在部队都帮过厨,埋锅造饭也不在话下,从车上取下铁锹挖了两个坑,架上两口锅,让人从甜水井打来水,把肉和菜洗了洗,用几片肥肉熬出油,切了几颗大白菜,扔了一些粉条进去,很快做好了一锅烩菜,还闷了一锅米饭。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饭,杨柳方也招呼那些拿到皮衣和大头鞋一会儿要帮自己扛运东西的乡亲们来一起吃。大家先是怯生生的,待到刘书记解释给他们之后,大家才纷纷回家去拿吃饭的碗。
饿极了的乡亲们没见过拿肉炖的菜,一个个几乎小跑着回家拿来破碗,杨柳方看到那哪里是碗,有的是一个瓦盆的一部分,有的碗都烂了边,筷子是几乎没有的,应该是砍头柳的枝条什么的折就的。大家招呼乡亲们排上队,张峰负责给大家打菜,打完后发现大家都没吃,而是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又走了。支书说这是一家老小都没吃的呢,杨柳方忽然有点堵心,在改革开放十多年后的祖国大地还有这么贫穷的一群人存在。他胡乱的吃了几口饭,让王山告诉村支书,等会儿自己要和发东西的人一起去村民家里看看。
没有路灯和现代照明设施的乡村,似乎黑的比较早,大家吃完饭天已经黑了。秦家军把车上工人干活用的矿灯拿下来分发给村支书和一个年龄较大的人,让他们负责带路,其余的人则扛起物资,和大家一起去各户分发。先分发皮衣大头鞋和铁锹,然后分发椅子,因为这些都是五十套,大家肩扛手背,排着队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