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浸湿了薄被,原本很轻,可现在却那么沉重,上下部分的颜色也变得显而易见,是一边深一边浅,一边重一边轻。
而即使变成这样她还要抓紧被子盖得犹如身处冬天一般,被子里的自己再蜷缩起来。
此时的她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但她是那么难过、那么悲伤。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感受到孤独竟是这样的。即便遇到爱人前自己也都是一个人睡,才仅仅和爱人睡在一起不到一年,照样孤独,而这种孤独,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无法言语,尽在表面的孤独感。
她泣不成声,满含泪珠的双眼正大大的凝视着空虚,体会着寂寞,甚至已经准备好永生接受寂寞,无论自己看开与否,还是将来,母亲会给自己寻找类似的新欢。
她没有埋进被窝里的头,就代表了她已接受,只是还在伤心罢了。
她在心理做了对比。或许母亲比自己还经历的多,失去的也更多,比如二十三年的苏桓,最近的大哥和四弟,那都是她的所爱,爱的死去活来,可母亲依然活得自在,累只在心中,只在没人时痛哭。
如此比较,自己有什么资格在失去爱人后自尽呢?凭什么将伤心加一度留给母亲和大姐?这也太自私了,太没有大局了。
“我不怕别人说我是为了活着而找的理由,我也不怕死,我只是不想让母亲伤心!”
“相信你在天上,会理解我的,能明白我的心!”
“我会给你报仇!”
说着话,她闭上了眼睛,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在回忆与爱人所有的过往之中睡去。
她躺在炕头,面对着墙,旁边有大姐有母亲,之所以把她放在炕头,也是为了让她夜晚独自落泪。这样的事云媛不知做过多少次,她时常一个人在床上面对墙哭。
之前大哥战死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有孙子逸陪着,四弟同样。
她开始想象自己身边躺着孙子逸陪着自己睡,就很几天前那样,虽然更多的是正抱,但她此时想象的是背后被孙子逸抱住。
这间屋子里,她不知道的是大姐并没有睡觉,而是在背后一直默默地注视自己,眼神中有疼爱,表情整体透露出关心,视线哪怕是眨眼也要一分一秒关注着妹妹的动向,要等妹妹睡着后自己再睡。
而且她能感应到妹妹睡或没睡,仔细听就能听到,但也要心中有对方才能感应得到。
“妹,你真坚强!”
“若李邺西去了,我可能没你这么理智,想不到那么多,也一定会让娘和爹爹伤心,让你难过,对不起我自己和你们!”
“我会向你学习,学会理智。”
“快睡吧,明早会有很多人送别妹夫的,别累着。”
风凰听到了大姐的话,但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简单的闭上了眼,真的进入梦乡。
风起好想过去抱住妹妹,姐妹俩在一个被窝里睡。
可风凰此时需要的只有这样的陪伴就行了,若肢体安抚,可能会引起更多的伤感。
终于,在丑时两刻许,姐妹二人才真的算睡着了。
而姐妹俩刚睡去,炕最尾段,云媛又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两个女儿,“还好你们不那么痴情,傻瓜!”
她也想过,可以带曌盟里自己信任的几个人走这一段路,寻找风招,但种种原因,她最开始同意风起跟随,后面又同意了尘威,如今又让风凰和女婿跟自己冒险。
或许自己需要家人陪伴,或许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总之,她想好了,之后的路要一起走,三人要形影不离,不离不弃。
一觉睡到辰时,无忧无虑,不需要任何守夜,睡得安逸安稳,睡得心情愉悦。
二十三年了,兄弟俩又一次在一起入睡,内心莫名感到舒适,即便二人刚见面就吵了一架,即便互相损了对方的短板,即便离谱的是,身为兄长还输给了弟弟。
在久别重逢之后,还是能在睡觉时给足对方踏实的感觉,让对方安心的梦完一夜。
杀手最怕的就是半夜偷袭,最不怕的也是半夜偷袭。
他们能迅速惊醒,拿起身边准备好的武器,与敌人扭打在一起,带着殊死一搏的态度作战,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定能赢。
至于偷袭的敌人,只有溃败而逃兵败身死。
再说了,今夜无追兵,而且这个村子要不是常在这的人,根本找不到村子的位置,知道有这村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提供过路者住宿,便宜到不过十五钱一宿,加一点点还能提供事物,和特产酒水。
记得以前,兄弟二人跟师兄弟们迁徙途中,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师兄弟轮流守夜,只要三个人不用守,那就是苏桓和两个师兄。那时的文桓还没能养成此习惯,是跟着云媛后,渐渐的养成了此习惯。
如果仔细算来的话,兄弟二人应该是二十四年没在一起睡觉了,因为有一年文桓是跟着云媛冒险,苏桓是跟着亦雪四处奔波。
如此一来便过错了,虽然后面几个人团聚,可又回到了以前那样,兄弟二人一个人一个卧房,再之后就发生了苏桓假死事件,一直到现在二人才算真的团聚了。
苏桓就跟云媛一样,睡觉的姿势和醒来的方式和尸体无疑。
都是双手放在腹前十指交叉,双腿并拢,被子盖到肩膀下方的位置,除了眼球和呼吸,一动不动,连呼噜、翻身都没有,醒来时一睁眼,也不怕阳光的刺眼,顺势而起。
扭头看到弟弟还在睡觉,他抿出了宠溺又无奈的嘴,眼角低眉,跟看孩子似的。
“还是不盖好被子!”
“唉!”
他叹了口气,起床把被子给弟弟好好盖上了,仿佛回到了以前,身为哥哥的他也学着师兄们给师弟盖被子。
不过师兄们都是晚上起来盖,他或许是太久没和兄弟睡一屋了。
而且文桓还很烦躁的扇呼了一下哥哥的手,叫他别打扰他睡觉,苏桓翻了个白眼。
以往,文桓睡觉要是有人碰他,此人多半得被他拿下,也只有他哥哥,还有他女儿能在他睡觉时靠近他,他才不会察觉。
苏桓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满脸胡茬的脸,洗了不扎起来的头发,再穿上哪件跟乞丐似的衣服,来到了楼下掌柜柜台前。
可别小瞧他这身衣服,在好几次行动之中伪装逃过去好几次,反过来将敌人反杀。
掌柜也没轻视,因为他看过许多书上写着,高手都会用这种方式隐藏,而且这些胡子和头发之下,通常是一张非常俊俏的面庞。
事实证明,掌柜的认为是对的,确实英俊,貌比潘安。
他倚在柜台前,掏出一两银子。
“按这个价钱给我们做点吃的,肉要新鲜的,酒记得烫好。”
“还有……”他又拿出整整一锭银子给掌柜。
“我们在这住过的消息……”
他都不用多说,掌柜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一对眼神,信息就算是传递完了。
掌柜也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手艺和食材做了一大桌子菜。
酒也是自家珍藏多年的美酒,烫好的味道简直是美味至极,让不会喝酒的人都想尝尝了。
当文桓醒来,看到身旁没人,他还吓了一跳。
可转过身时,看到这一大桌子饭菜的他惊愕到下巴,痴痴的流口水的望着美味佳肴。
“去!”苏桓打了下他的手。“洗完了再吃,多大人了?咋还不明白呢?白教你了?”
“是!”文桓很敷衍的回着。
他老老实实洗完手、洗完脸,换好衣服,又收拾完了火炕,这才被准许上桌吃饭。
他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给兄长敬酒,双膝跪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随意下跪是对自己也是对父母的藐视。
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跪长辈跪恩人,情理所在,跪兄长跪长姐,合情合理。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师父是父,师母是母,师兄师姐也是兄,如同亲兄亲姐。
若有恩情者同辈,看个人意愿也可以跪。这是个很讲究规矩的问题,里面的任何角色都是重中之重,是人不可缺少的情。
兄弟二人,二十三年未见,身为兄弟的宁文桓跪在哥哥面前,他以真诚真心真爱。而身为兄长的宁苏桓,他也坦然接受了兄弟的敬跪。
但文桓并未叩首,因为此番叩首不符礼节。
“请受小弟一拜!”
“哥哥!”
他只是做了简单的跪姿鞠躬礼,而不是磕头。
苏桓看到后,很开心,在内心深处波澜不定,心跳持续加快,甚至嘴唇都在颤抖。
“快起来吧!”
“菜都凉了。”
他只是满脸欣慰,带着关爱,转移了话题。
他很开心能遇到弟弟,很开心弟弟有了自己的家,也很开心弟弟即将要做姥爷了,也猜到在他找到自己后,会退隐江湖。
“既然都解释清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找云媛啊?”文桓突然提议,令他陷入沉思。
因他有事未完,这么多年总不能一个人没碰到,一件事没做,一直做任务杀后联团。
他附耳过去,悄悄道:“其实,我当时离开,不只是因为你。是干娘派我来的,跟我说了她的计划,所以我才愿意放弃的。”
“啊?”文桓很懵憧。
“是何任务能让你放弃自己所爱的人在这孤独二十年?”他的问题似乎一针见血。
“对不起,我不能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苏桓的表情就像是使命在身,而从行为分析,这等使命的高度无法触及。
“不是!至少你要见见她吧?”
“算了,她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据说风起还很暴躁,我可不想惹怒她!”苏桓笑着,似乎对云媛没有了兴趣。
“不行!你必须回去,我们几个聚一次,哪怕就一次!”文桓努力争取着机会。
“然后你俩把我迷晕?哼!就别想小把戏了!”
说罢,苏桓认真吃饭,还跟文桓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去唯山府救个人,但此人身份他并没说,只是要求弟弟这次要帮自己一起去救。
因为唯山府有一座秘密的,后联团的大监牢,就建立在岩石之中,是后联团用来关押他们觉得很重要的人的,一共有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