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婉意径自往外走,没有丝毫停留之意。
她怕再多停顿会儿,眼泪便要掉出来。
不可以这般软弱。
她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
封行止站在钟婉意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竟一时起了追出去的冲动。
拳头紧了又紧,终还是止住步伐。
自己对她,不该起任何其他心思。
“殿下,这秦钊该怎么处置?”德喜出言提醒。
“杖打……”
封行止话未说完,钟梨棠赶忙道:“殿下,棠儿听说他是今年的探花……”
封行止眸子黯了黯。
算了,该给天家一个面子。
“先关一晚,明日仗打十大板。”他沉声吩咐,旋即拂袖离开。
第二日。
太子府后院。
一声又一声惨叫接连不断。
秦钊趴在长木凳上,痛得面目扭曲。
眼泪鼻涕糊满全脸。
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露污秽之词,大多是咒骂钟婉意的。
手拿仗板的小厮站在一侧,听得甚是清楚。
不免心里鄙夷。
听闻这人向来与钟婉意交好,且有五年之久的情分。
今日听他所说之话,总像是虚情假意,经不起考验,假得不行。
“打完了,瞎叫什么?!”他呵斥。
秦钊一愣,噤了声。
小厮斜眼看他,打心眼瞧不起地上的人。
但差事还没做完,也只能使力拽住秦钊的衣领,如拖死猪般拖到宅院后门。
再一脚踹出太子府。
秦钊刚被丢出来,便吸引了一些人看热闹。
他艰难爬起,躲避众人目光,一瘸一拐往前走。
几个平头百姓对他指指点点。
“哟,这是谁啊?”
“被丢出太子府,定是犯过事的,说不定是哪个蠢笨奴才。”一人笑嘻嘻道。
秦钊乍听此言,眉头一跳。
恨不能跳起来踹那几个刁民几脚。
奈何全身疼痛难忍,有心无力。
他“嘶嘶”抽气,捂着脸往前走。
今日这般惨样,全都是钟婉意害的!
他不做点什么。
难以解气!
第二日,秦钊忍住伤痛,举着钟婉意先前赠给他的香囊,四处散播谣言。
说是钟婉意先负了他。
还说钟婉意在进太子府前与几个男人不清楚。
……
秦钊毫不吝啬恶言恶语,怎么诋毁怎么来。
他说的唾沫横飞,众人半信半疑。
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多时,谣言如一阵风般传遍整个京城。
太子府,玉笙居。
这边红儿得知钟婉意被关,赶忙从厨房收拾了些点心。
趁没人时装进食盒。
随后提起食盒一路避人走。
到达目的地后,她轻轻敲门。
“钟小姐,还在吗?“
声音轻缓得像一片羽毛,似有似无安抚着屋内人。
“红儿,我在。”
钟婉意轻声应。
她被关在这许久了。
若不是红儿悄悄送来食物,还不知会饿成什么样子。
偌大的太子府,却难以容纳一个寻求自由,唯想安身立命的女子。
多么可笑!
她不禁冷嗤。
红儿听到回应,小猫儿似的看过四周,这才近了些步子。
“我从厨房搜集了一些点心,你多少吃点,填填肚子。眼下被关只是一时半会儿,保证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红儿边说边把食盒打开,拿出一块糕点往门缝里塞。
她透过门缝望着日渐消瘦的人儿,不免一阵心疼。
上次被陷害,倘若不是托钟婉意的福,也活不至于今日。
她虽只是个奴婢,但也懂得知恩图报。
钟婉意一块块接过糕点,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吃着。
直到将两腮塞得满满当当,心里才好受些。
稍微填饱肚子后,她开始向红儿打听外面情况。
“秦钊被人打了十大板子,扔出了太子府。”
红儿痛快道。
半晌,她声音低下去:“但……”
“但发生何事?”钟婉意低声安抚:“没关系,大胆说。”
“但他出去后四处传播谣言,如今关于小姐的风言风语随处可闻。”
红儿一口气把话说完。
“清者自清。”钟婉意靠在门后。
一提到秦钊,她心里直泛恶心。
此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阴蛇吐性子罢了。
这种人,满脑子只知厮混,未料到也能考中探花。
倒是老天不公。
等等……
钟婉意似想起什么,猛地瞳孔一震。
当初她一心赚钱供秦钊读书,他却拿那些钱与青楼女子寻欢作乐。
那他哪还有钱读书?
能中探花的人,少说也要满腹学识。
他这个探花来得着实蹊跷。
钟婉意越想越不觉对劲,誓要一探究竟。
她趴在门边拧眉问:“秦钊除了诋毁我的话,可曾还说过些什么?”
门外的红儿闻言仔细思量。
脑海里闪过街头巷口人们的嬉笑之语。
良久脑子灵光一闪,复开口:“他还说了些过往,说那时他如何凄惨,仰仗别人过活,最后才一举考中探花。”
凄惨?
他日日拿着自己的钱享乐,还凄惨?
真是会编。
钟婉意冷笑。
不过他所说的仰仗别人。
确实是有此人。
那时两人关系还未破裂,他某一日说自己得到了大人物赏识,日后仕途有望。
说话间别提有多自信,眉眼俱是春风得意之色。
她当时还没认清秦钊的真面目,只真心替他高兴。
现在想想,处处都是疑点。
凭他自己的本事,果真能榜上提名?
她倒不信。
难不成真有幕后之人推动?
出去后定要好好查查。
钟婉意暗暗下定决心。
深夜,月光浅淡,木影簌簌。
封行止推门走出卧房。
墨发简单地用发带束起,身着一袭月白长衫站在庭前。
冰冷的夜风冲刷着稀薄的身影。
封行止看着手上的药珠串子,心中涌上一股苦涩。
其实他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只要她稍微服软一点,他还是愿意向着她的。
钟梨棠于他是救命之恩,而钟婉意……
即便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但仍无法不在意这个女子。
从昔时稍许心烦意乱,到现在烦躁难耐。
他第一次知晓自己自制力这么差,情绪如此难以自控。
德喜站在一旁忧心难掩。
他看着自家主子穿得那么单薄,还在寒风中立着。
忍不住提醒:“殿下,晚来风凉,注意身体才好。“
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