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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然牵着余奶奶粗糙的手，站在院门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态，目送李秀丽心满意足地乘坐一辆深蓝色的奥迪离开。
看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汽车尾气，她侧仰头，眼中带泪望向身旁的余奶奶，声音微颤：“奶奶，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争取了五年的时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为我选择妥协……谢谢你让我真正懂得亲情的可贵！
余奶奶不说话，伸手揉揉余然的头顶：“然然，她是你妈妈。”
余然眼神一黯，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尊重她。”只有尊重，没有爱。前生的爱已磨尽，今生的爱还未来得及培养就已经产生了嫌隙。而这条看似细小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分表明了余然对这事的态度，余奶奶不勉强自家孙女，笑着岔开话题，拉她去隔壁唐家放松心情。
“走，我们去你唐奶奶家，去参观她的宝贝，顺便给你淘换两件，省得她丢在箱子里发霉生蛀虫。”
“奶奶，这话我们得小声点，不然唐奶奶一定逼你把发霉生蛀虫的地方修补好。”余然十分配合地陪余奶奶耍宝。
“修补什么呀？不就几件破戏服，整天当宝贝似的看着守着，连让人看一眼都不成。弄不清楚的人还以为那箱子锁着什么无价之宝呢！”余奶奶佯装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余然偷笑，心里亮堂着呢，那几件破戏服不仅仅是唐爷爷送给唐奶奶的定情信物，更是余奶奶年轻时的巅峰之作。见唐奶奶当宝似的藏着，余奶奶心里可舒服了。
“奶奶说得对！就算奶奶说得不对，孙女也认为奶奶说得对，谁敢说奶奶不对，孙女一定扁得他连回家的路都认不清是哪条？”
“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奶奶有这么粗鲁吗？女孩子家家少动手动脚，淑女动口不动手，动手的那都是泼妇，晓得不？”余奶奶瞪一眼撸起袖子，装模作样的余然，手指头点点她的额头，教训道：“认不清回家的路就免了，难道你还想养人家一辈子。我们只要扁得他认不出自家爸妈就成。”
“奶奶我懂了，淑女是专门动口教唆他人动手，泼妇是自己动口又动手。”余然十分受教，眼光瞅到笑盈盈靠过来，风韵犹存的唐奶奶，赶紧拉拉说得兴头上的余奶奶，不要再另外举例说明了。
“懂了就好，可别学你唐奶奶。当年她和你唐爷爷就是典型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别看她现在袅袅婷婷，一派贵妇样。年轻时那脾气是少见的火爆。和你唐爷爷第一次见面就来了个全武行，打得你唐爷爷不仅认不出回家的路，连自家父母都不要了，自此黏上她，跟一块牛皮糖似的，怎么踹都踹不走。”
余然一愣，这段故事若其他人听了，都会误以为余奶奶是在说笑，但余然不会。余奶奶分明是借唐奶奶唐爷爷的故事来敲打自己，要自己以后去海城了，定要学会谨小慎微，万不可和继父家的亲戚朋友拧上。
她笑了笑，没再接话。
反倒是唐奶奶走过来，一把将余然搂入怀中，摸摸她的小脸蛋，横了眼余奶奶：“老姐姐，不是我说你，现在可不比我们那时候了，你做什么摆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怨妇样，没事吓我们家小然然。还有，你装啥都像，惟独淑女这两字跟你不搭界。”
“那家在海城也是有些势力的。”余奶奶表情肃然，答非所问。
唐奶奶冷哼，话中有话的出言讽刺：“也就是有些势力而已。我看老姐姐你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当年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凡事得为小辈们着想下。你拐了人家儿子几十年，孙女都快上小学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余奶奶耐心劝解。
一说这事，唐奶奶眼圈泛红，满腹辛酸无从道来。
从余奶奶口中挖到过一些狗血内幕，余然赶紧奉上口袋里新绣的帕子。
唐奶奶抽咽了两下，恶狠狠揩掉脸上的眼泪鼻涕，恨恨道：“老姐姐，不是我们不回去，是人家家大业大，根本瞧不上我们这门穷亲戚。”
余然瞧得一愣一愣，那块帕子她是说什么都不要了，瞅了眼唐奶奶手中揪成一团的新帕子，忙不迭别过脸。眼不见为净！淑女贵妇那都是浮云啊，浮云！
“你家唐先生就没想过要回去？他可是那家最受宠的幺儿。”余奶奶苦口婆心地劝说。
她也是偶尔得知唐老师在学校评职称的事里不太顺利，因为没后台，原本给他的位置被人抢先占掉了。不然，余奶奶才懒得趟这趟浑水呢！
“老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那次回去，我们家曼姐才走失的。打从那以后，他就再不提回去的事了。”
唐奶奶抹泪哭诉：“我有时心里真恨那！我可怜的曼姐……走失的时候，她还发着高烧。我就算到死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要想我们回去认祖归宗，除非我家曼姐回家，否则休想。”
“丹霞，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不为你们老两口考虑，也得为你家小的考虑。这年头，没后台，就没好位置。是你家唐老师的前程要紧？还是你丹霞的面子要紧？”晓得唐奶奶的心病所在，余奶奶懒得兜圈子了，直接点明。
言下之意，你们老俩口可以犟着脾气不去，但小辈可以上门认亲那！女儿没了，你还有个儿子。
唐奶奶顿住，手里的帕子揪来揪去，老半天都拿不出一个主意。
余然的眼光四处乱转，一不小心碰上唐爷爷沉重悲痛的双眼，顿时呆住，只听唐爷爷说了一声：“丹霞，过几天让小胥带着慧娟，阿妙去趟吧。”紧跟着又一句：“余姐，谢谢你了！”
唐奶奶“哇”的一下，掩面奔进屋子。
“不嫌我多事就好。”余奶奶面色如常。
“余姐，不留你了，我要去看看丹霞。”唐爷爷摇头苦笑，慈祥的目光看向惊愕的余然：“然然，下趟来玩，爷爷给你伴奏。”
“好，唐爷爷。”余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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