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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冠(1 / 1)

大周朝自建国以来,直至今世隆庆帝,已有十七世,从开国皇帝李沧远定都嵩京以来,已有四百余年,四百多年间的不断经营,使嵩京之繁华,已稳居帝国诸城之首。

嵩京城中,常驻人口二百余万,绝大多数都挤在南城与西城之中,这两个城区也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方。

然而,从南城人声最嘈杂的囫囵街走出来,迈入东城的那一刹那起,属于平民百姓的热闹与嘈杂便很快地远去了。

东城,多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族的居所,平日里,这些深宅大院将偌大的城区割成了无数小块,每一个小块儿之内,都是一个莫测深浅的小天地。

而城区最繁忙的时段,当是每日清晨早朝之际,在天光未亮之时,便可见到这城区之内,车如织轿如流的盛况。

侍郎让路给尚书,尚书让路给宰相,宰相让路给王爷——在纷繁的车流下,总有一些这样的潜规则在运作,让这繁忙的城区,在纷乱中又显得井然有序。

李珣缩在墙角的阴影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距最近的车轮不过五尺之遥,然而,车子两边的精锐武士,却根本没向这里看过一眼,便是看了,也只会见到一团再正常不过的高墙的阴影。

“明心剑宗”的禁纹之术,用在这些凡人身上,也算得上是明珠暗投了!

这波车流小半个时辰才散了个干净,李珣这才站起身来,窥准方向,贴着墙角走了过去。高墙大院的阴影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无声无息地走过几条街道,似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直在围绕着他,童年的似是而非的记忆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是,一柱香的时间后,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福王府!

这是当今皇帝赏赐福王的京城宅邸,在整个东城,亦是数一数二的高华,单只是大门前昂立的家奴,便能让胆气不足的人矮上半截。

“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福王府的大门,李珣心中百感交集。但所有的感觉,都只是翻起了一点儿浪花,便又沉淀回心底。

在生死交迸的时刻,想这些东西总显得无稽!

蓦地,他皱着眉头停了下来,他并不是为那看门的家奴烦心,而是体内忽地生出的不适感,让他心中凛然。

血魇动了!

距每日血魇噬心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时辰,它便有些躁动!而且,这还是在“玉辟邪”的压制之下!

李珣甚至有种感觉,血魇“活”了过来!

它似乎是与外界的某样东西发生了共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李珣的头皮为之发炸,他想也不想,回身就向外逃去,一直跑出了七八条街,才停了下来。

血魇又恢复了正常。

李珣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的举动简直可笑!他此次回来,不正是为了找血散人,赴十年之约,以解去血魇之苦吗?临到头来,为何还要抱头鼠窜?

这是因为,一方面,他从来也没有对血散人的承诺,抱持过任何信心。另一方面,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推演,只是发自内心的,对即将到来的结局的惧意。

他再望向福王府的方向,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感觉到,在渐露的晨光中,王府上空,被一层血色的薄雾罩得严严实实,里面,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撕扯嚎叫。

他打了一个寒颤,再看时,却只见到了初生朝阳送来的淡淡红光。

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聚出来的些许勇气,在那一刻,化为乌有。

他像逃难一般,冲向了远方。

隆庆十四年的雪,来得特别晚,直到冬至日的前几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降下来,细细的雪花仿佛随时都能消融在风里,然而,就是这样的雪,连续不断地下了三天。

整个嵩京,都被埋在了雪里。素白的颜色,成为了天地的主体。

气温飞降,京都南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知冻毙了多少乞丐。若在平日,也就罢了,找几个差官,收拾一下,就近扔到城外即可。

只是今日,却绝不能如此轻率。

天还未亮,京兆尹便亲自率队,配合金吾卫,便如同撒网捕鱼般,将整个南城从头到尾扫了三遍还多。

遇到冻毙的死尸,立时拖到城外,细细掩埋。见到一些江湖人士,桀骜之辈,二话不说,下手拿人,不过两三个时辰,偌大的南城便被清理得如皇城一般,戒备森严。

但凡在街上游荡的闲杂人等,全被衙役们带回大牢收押,至于平头百姓,也被金吾卫堵在家中,不能随意出行。

这是……皇帝出游吗?

李珣站在阴影中,做了个猜测。记忆里,似乎也见过这种场面,估计一下日子,明天便是冬至了,想来应该是皇帝前往南郊祭天吧!

看到这种架势,李珣暗自摇头。

人间界祭天之仪,是何等庄重,即使是九五之尊,也要早早入住南郊行宫,焚香淋浴,戒绝声色,素斋淡饭数日,以示诚心。隆庆帝倒好,冬至前一日才匆匆前去,在那繁华禁宫之中,什么声色斋戒,想必也是不必想的,

人间帝王的荒唐,已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本人的麻烦还没解决,哪有闲情去管这皇家事务?

现在让他烦心的是,由于皇帝出行,全城戒严,像他这样,没有路引,身份不明的人,碰到官家,那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他的活动状态,受到了很大影响。

无奈之下,他只好和满城的军士开始捉迷藏,尽量避开那些护卫严密的街道,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留连。

自天都峰上劫难之后,已经一月有余了,在三十余日的时间里,李珣一直在嵩京之中打转,除了第一天,还想着去福王府试试运气之外,其余的时间,便都龟缩在南城之内,苦苦思虑着万全之策。

然而,这世上哪又有那么多的万全之策?

一切策略的根基,都是在双方实力的对比之上。如果双方实力差距不大,或可凭谋略弥补其中的差距。然而,若是实力有天壤之别,有若蜉游撼大树,纵有千般计谋,又有何用?

李珣和血散人的情况,正是蜉游与大树的差别,无论他怎样的计量,只要血散人愿意,一只手指便能捻死他!这样的差距,已不是计略所能弥补的。

李珣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现实,可是,他现在的心态,便纯粹是一个赌徒,在输得只剩下最后一个筹码时,押上最不可能的一格,妄图把以前输掉的,全部赢回来。

而支撑他这种信念的,除了已无退路的绝望之外,还有他所尽力争取的,一年的充裕时光。

距血散人的十年之约,还有“很长”时间。

让过了一队巡逻的兵士,李珣从街角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兵士们的背影,脸上漠无表情。

此时,他身上的装扮早已不是那种破烂模样,这一个多月里,他也算是生财有道,凭借着高来高去的本事,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李珣虽然够不上“君子”的资格,但毕竟也是豪门出身,偷盗之事,也是向来被他看不起的,然而,做了初一,便有十五,人们内心的底限,往往只是一次突破,便再也没法控制。

李珣便是如此,第一次偷盗,还说得上是无奈之举,只是想找些散碎银子,和一件好衣服遮体,然而,当他从偷盗中得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好处后,再想把持,却已是晚了。

不过一月的时间,他便在京城内四处作案,虽然银钱拿得不多,但往往是一个心血来潮,便直入他人内宅,缺什么拿什么,比在自家后院还要自在。

现在的李珣,上下打扮,完全是一个豪门贵公子的模样,蜀绣锦袍,明珠玉带,如此打扮,在他童年时,已是如呼吸般自然的事,便是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局促之感。

“青玉”剑被他藏在了一个隐秘/处,当不至于会引发兵士的戒心。

在南城转了一圈,他仍没有找到一个较好的落脚点。所有的客栈酒楼等公共地点,都被衙役和兵士察了一遍又一遍,只要没有路引或是有效的证明,一律送官究办。

这就迫得李珣如游魂般在城区内游走不停,眼看着天色都要黑了下来,他已开始考虑,是否要去盘查相对松驰的西城或北城找个地方歇上一宿!

正计量间,整个南城忽显得嘈杂起来,这乱象集中在少数几个街区,正好李珣被包在了里面。他见机极快,身形一闪,便隐入了暗影之中。

也不过就是数十息的时间,这几条街道上的人流蓦地密集起来,大批的平头百姓向这边汇集,挤在街道两边,前面则是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形成的人墙。

一开始李珣还看不明白,但见了百姓脸上那无可奈何又或凑热闹的表情后,便恍然大悟。

这便是官样文章了!

想来这些百姓,都是拿来做“三呼万岁”之类勾当的吧!

被这人流一挤,李珣也藏不住身形,干脆就现身出来,融入人流之中,暂时也没引起金吾卫的注意。

他耳目灵便,已听到远处的声息,当是皇帝仪仗渐近,再过了一会儿,便是普通百姓,也都听到,远方那隆隆的“万岁”之音。

也不知是谁打的头,两边的百姓一窝地跪下,李珣也皱着眉头跟着,心中却总有些不是滋味儿。

仪仗愈近,“万岁”之声亦是连迭响起,影响到这里,使人群有些骚动,有人还想直起身子,看个清楚明白。前方的金吾卫一点儿也不客气,长枪大戟顿地有声,极有效地将这乱象压了下去。但“嗡嗡”的声息,却是止不住了。

李珣身边有不少人在交谈,谈的都是皇帝是怎生模样,身边有何等祥瑞等等。都是些愚昧之言,引人发笑。

但还有些人,说的却是关于皇帝的种种轶事,其中有后宫的传闻、朝堂的趣事、还有一些皇帝的喜好等,街头巷里,口口相传,未免有些荒唐变形,但听着却也有趣。

比如这皇帝崇信丹道之事,便很让李珣上心。

通玄界亦有炼丹一说,正派里回玄宗、镇魂宗;邪派中毒隐宗,极乐宗,都是丹道大派,便是李珣怀中所修的《幽冥录》上,也有几个了不得的丹方。

各宗所炼丹药,也有种种灵异之事,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也有那么几种,令他这类低辈弟子,心向往之。

而这皇帝炼丹,便要荒唐得多了,什么童子尿、贞女红之类的邪门玩意儿,便是如毒隐宗这样专炼毒药的宗门,也不会去用!

那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珣在嵩京留连的一个多月里,也并不只是每日里苦思冥想,闲暇时,也到酒楼之类的地方去散散心的。

他早就听说,皇帝崇信丹道,这几年大封各路道士,对那些号称可炼“仙丹”的高人,更是待之优厚无比。

而今日听到某个人大嘴说出来的消息,说这主因,乃是因为两年前,封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国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能!更称其能炼长生不死之药,有万邪不侵之妙法——这类形象,简直就是那些昏聩之君身边必备的妖道模样!

“大周朝完了!”

想到幼时所见的那些所谓皇子皇孙,再看现在皇帝的种种行径,李珣心中只是冷笑。

不过,真正令他感到好奇的是,传说那国师,并不是个道士,而是个年轻女冠,且生得花容月貌,冠盖京城。这便让“皇帝炼丹”的故事,多了几分香艳轻薄!

女国师?李珣的好奇心被完全地勾起来了。

“万岁!”

参差不齐的称颂声响了起来,然后很快就汇成了一股洪流,一时间,满街都是“万岁”之声,仪仗前头已经过这一段街道,后方华盖高擎,明黄颜色十分显眼。

李珣眼尖,一眼看去,便知在那象征皇权的华盖之侧,还有一个淡青色的流苏宝盖,其华美绝不逊色。

按照大周惯例,天子出巡,除皇后可乘凤辇相随外,大臣一律徒步随行。单看那宝盖颜色,便知那不是皇后了,可又有谁能和皇帝平起平坐?

“国师的大罗清妙伞……”

“国师也来了么?”

人群又有些涌动,却是对传闻中的女国师有种微妙的期待。

小小的骚乱中,皇帝龙辇已然经过,不出预料,为了保持天子的威严和神秘,又或是出自安全考虑,在密密的纱帘之后,人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乍一看去,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而落后龙辇数步的大罗宝盖下,那一个人影,比之皇帝老儿,其魅力却是要强上太多!以至于整条街道上的人,全把目光投向了那里。

李珣极好奇地看了过去。

入目的,仍是一层纱帘,只不过,这纯白近乎透明的帘幕,实在不能有效地阻挡人们的目光,李珣更是视其如无物,灼灼的目光当先盯在了这位女国师的脸上。

他眼前荡起了一层水雾,正如清晨湖面上,那淡淡的一缕水烟,似有若无,却迷茫不定。透过这层烟雾,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近于虚幻的!

李珣呆了一呆,他的脑子里有些迷糊,这奇特的感觉来得好生奇怪!

而在下一刻,他蓦然发觉,他还未看到女国师的脸!

怎么回事?

正在他整理有些混乱的思绪之时,青幢宝盖已至近前,他皱起眉头,又向那里看了一眼,这时,他心头却猛地一悸!

也在此刻,“玉辟邪”忽生感应,清凉之气在心窝里一转,猛地蔓延全身,其势之速,之前从未有过!

李珣只觉得全身发凉,这或许有“玉辟邪”的功效,但更重要的是,那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寒流,以“玉辟邪”也无法抵挡的强势,直散入四肢百骸。

他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咦”,声音之清晰,便仿佛是在一处深入地下的洞窟里,钟乳石上滴下的一点冰冷的水滴,悠悠水响,清凉得使人全身的毛孔都敞开了。偏在又一次闭合时,摄入的尽是森森寒气。

就这么一下子,李珣便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要被凝住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正好到他正前方的大罗清妙伞下,薄纱之后,一双明眸正向这边看来。这一双眸子里,有些许的好奇,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视眼前众生如刍狗,操其生死于掌指之间的无谓和平淡。

不自主地迎上这样的眼神,李珣险些被吓得尖叫起来。

在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天妖凤凰!

目光敛去,李珣软倒在地上,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虚弱得连指尖儿也动弹不得了!

随着皇帝的仪仗远去,百姓都爬起身来,在金吾卫的控制下离开了,李珣行尸走肉般随着人流前行,脑子里只留下一个念头:

“京城里怎么还有这么可怕的人?她是谁?”

“此地不可久留!”脑子渐恢复正常之后,李珣的理智便发出了警告。

那女国师绝不是人间界中人,即使是在通玄界,她恐怕也是妖凤那一级数!若对他不屑一顾也就罢了,但万一生出兴趣,那后果必定糟糕!

潜意识里,李珣觉得,放着升仙修道的正事不干,跑到人间界做国师,且又有着那样一种眼神的家伙,必定不是正路!

“不如先去外地避避风头?”李珣心中盘算,在京城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每日里潜形匿迹,像狗一样活着,便是怕被血散人察觉,现在又好死不死地招惹了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国师。

若还硬着头皮留下,怕是小命不保!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层心思——万一碰到熟人,又该怎生是好?

林阁的死讯,想必已被祈碧带回了山上,宗门之内,也应有极大震动。必会派来前去天都峰,察探详情。天都峰距嵩京不过数十里路,御剑飞行,瞬息可至,若他在街上游荡之时,被哪个师长、师兄碰到,他又该做何说辞?

师长、师兄们,又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他?

这都是李珣不敢也无法面对的。

这几日,他夜里总是看着天空,生怕有一道本门剑光曳空而至,那种心虚、羞愧、恐惧交迸的心思,已让他难堪重负,此时离去,或许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至于血魇一事,时间还早,便是留连此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心中打定主意,他当即打点行装,绕向西城——东城之中有血散人、北城之外是天都峰,而南城郊祭天处则那那位神秘的女国师,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西城才最安全了!

李珣不敢御剑,从隐秘/处取了剑后,便一路疾行,要在晚间城门关闭之前出城,然后有多远就跑多么远,等到风声过了再回来。

随着皇帝銮驾过去,南城总算恢复了几分人气,路上也能见到些行人。李珣这“富家公子”埋头走路的样子,总算也不碍眼。

他修为已有小成,此时在脚下暗施步法,表面上不过是寻寻常常走路,可脚下却实在不慢,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西城大门处,而此时天色渐晚,他不敢耽搁,吸了一口气,便要走出城门。

出了这里,找个没人的僻静处,他便可御剑飞行,那时,谁也奈何不了他了!

此时嵩京城门管制,外松内紧,对进城之人,多是排查甚严,但对出城的,则不太在意,李珣得以顺利出城,忍不住长吁了一气,脚下加力,转眼间就把城门甩得远了。

眼见行人渐稀,天色昏暗,李珣扶上剑柄,眼中开始寻找僻静处,准备御剑离开。

“这便要走了吗?”似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响在他耳边,乍一听去,李珣竟听不出其中性别的分野,只觉得这阴柔悦耳的声音,如同地下暗河般冷寂深邃,令人探不清底细,摸不着边际。

他身上一僵,干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偏转脖子,循着声音望去。

离他十步远处,一位女冠正笑盈盈地站着,面目便如先前在街上时,如虚似幻,看不真切。她头上束髻,插一支紫凤簪,臂弯里持着一把绵丝拂尘,内着素织绵衫,外披玄葛道袍,宽大的袍袖随着冬日的寒风轻轻摆动,直如乘风归去一般。

乍一看去,倒真似一位有道之士!

李珣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想将气氛弄得和善一些,但笑容浮在脸上,却是僵硬无比。在女冠莫测高深的笑容里,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挖掘出来,便如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一样难受!

他从不是口拙之辈,可在这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女冠的眼神下,什么花言巧语,都没了意义。

女冠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眼眸中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李珣只听到她再度开口道:“你是明心剑宗的弟子?”

李珣毫不奇怪她能够瞧出自己的来历,只是僵硬地点头,本来他还借机反问此人的来历,可是勇气不足,只能放弃。

女冠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又问道:“你这个不入流的小孩子,没有师长陪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李珣张了张嘴,忽又心中一动,心念电转。他的反应也算是快的了,话语临到嘴边,又改了口:“我不知道……”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本来是最糟糕不过,但他脸上,却显出“心中苦衷”的样子来,愈显得言辞真切,并无伪饰。

那女冠略显得有些好奇,便又上前一步,笑问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我听听?”

李珣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更添上几分羞惭,却是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女冠看他的模样,心中所疑又减了数分,只是笑道:“天下事,没有不能对人说的!同是修道之人,你若当真有什么难处,我或可替你做主!”

她的语气倒是恳切,只是满口的都是不确定的变化,李珣听得心中暗骂,却不敢再做作下去,而是弄红了眼睛,哽咽道:“我不愿再修道了!”

这本是借女冠的那一句“同时修道之人”生发开来,然而,这句话才出口,他忽觉得积郁在心中的委屈和恐惧再也无法压制,这酸楚的情绪猛地喷发出来,一时情不自禁,竟真的痛哭起来。

便在哭声中,他将天都峰上发生的事情“简要”讲了出来,在李珣嘴里,他成了一个吓破胆的修士,因为妖凤的淫威而落荒而逃,无颜再回山上,只能在人间流浪。

这些话里,绝大部分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只是中间砍去了诸如犯师、求饶、血魇等几个环节,谅这女冠也听不出来。

他深知这里距天都峰不过数十里路,那日天妖凤凰驾临之时,百劫千重火狱席卷千里,便是平民百姓也看了个真切,还有后来那一场激战,打垮了半个天都峰,更是瞒也瞒不过去,不如直接说出来,消减女冠的疑心。

再者,他此时几已肯定,眼前的女冠,在通玄界,绝不是正派宗门出身。便是她外表再如何温和恬淡,那诡异的行事作风,以及言语间的狡狯,都不是正道人的做派。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无胆小辈”,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授之以柄,以退为进,将对方的疑心减到最低限度。

他这一哭,便有一柱香的功夫,中间讲述,也故意弄得前言不搭后语,但因为他所讲述的东西,九分真,一分虚,也经得起细细推敲。

待他哭罢,那女冠淡淡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语气虽淡然,李珣却感觉到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消掉了不少,显然,对方也是信了。

他把功夫全做到了,以后事情的发展,便不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了,经过这么多生死交煎的时刻,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惟有认命而已。

此时,他早跪在了地上,竖起耳朵,听着对方的宣判。

“你这小孩儿倒也有趣,不像是那种一肚子降妖除魔念头的呆瓜……这样的人,我也是好久没见了!”女冠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可捉摸,但说出来的话,却都是向着有利于李珣的方向发展。

不过,她最后的决定,却让李珣颇感吃惊:“修道不过等闲之事,若不修,也就罢了。他日什么时候想再修起来,也未尝不可……倒是我这里正缺一个伶俐的弟子服侍,你可愿随我一段时日?”

说得客气,实际上却根本没给李珣半点儿选择的余地。幸好李珣早就想到类似的情况,知道她绝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去,闻言也没有失态,只是做足了犹疑的功夫后,这才谦卑地道:

“弟子正无路可去,蒙仙师收留,自是感激不尽!”说完这句,他抬起头来,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敢问仙师名讳?”

女冠微微一笑,笑容里,她被秘法遮掩的面目渐渐清晰,李珣定晴看去,脑中却为之一震。

所谓五官端秀、眉目如画之形容,不过是泛泛之论,李珣眼前此女,却是在这泛泛的美貌里,透出了一片沉静深邃的气度来。

或许是她那一双异采流动,变幻莫测的眼眸的缘故,在这堂皇高华的气度里,又掺杂着一片灰暗无边的阴霾煞气,便如千里暮云,森森然,昏昏然,似能将整个天地都裹了进去。

看她那双眼睛,李珣能想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阴云、悲啸嘶鸣的寒风、冰封千里的荒原!

恍恍惚惚间,只听这女冠应道:“想来你在师门也是听说过的,通玄三十三宗门,百万修士,都唤我做……”

“阴散人!”

李珣的脸色,刹那间变成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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