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神医张峦
张府。
张峦急忙去后院找小儿子,面对即将出门的张家两兄弟,张峦丝毫也不避着旁边不开窍的老大,直接拉着小儿子的手臂说道:
“延龄,出大事了。皇帝回宫了,病情很严重,这不李孜省已亲自上门来找,说是让我随他一道入宫……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为父去还是不去啊?”
张鹤龄在旁诧异地问道:“爹,你要去见皇帝了?你会治病吗?”
显然以前张家就没什么祖传技能,张鹤龄一直都很奇怪,老父亲是怎么一跃而成为别人眼中的神医的?
张延龄想了想,回道:“自从父亲听从李孜省的安排,给皇帝开药,从那以后,入宫给皇帝治病就已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尤其是陛下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莫说您是太子岳父,就算是敌国的大夫,也照用不误。”
“也是。”
张峦颓然道,“我怎么说也是鸿胪寺卿,乃大明的臣子,总不至于公然谋害圣上吧?可我……”
张延龄笑了笑,宽慰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只是突然到来罢了……爹您是否不太适应?不过无妨,我教您一些话术,入宫后您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可是……”
张峦苦着脸道,“我连陛下的脉都没碰过,你更是没接触过……你这一套平时拿来糊弄一下愚昧无知的市井百姓还行,竟直接让我去糊弄圣上?宫里那么多太医,他们很容易就会把我这套鬼把戏给拆穿。”
张延龄笑着道:“如果那些太医真有本事,就不至于让您这个民间大夫入宫去给当今天子看病了……父亲您怎么还担心这个?
“您还是想想怎么把责任推卸出去更加现实些……其实如今我们就有个现成背黑锅的存在,只要我们把责任集中往一个人身上推,那就万事大吉了。”
“谁!?”
张峦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用仙丹治病,把皇帝坑去出云观静修几天的邓常恩啊!”
张延龄笑呵呵地道,“邓常恩也真是倒霉,这还没风光几天呢,现在皇帝的病情陡然加重,那他自然就是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更为合适。
“所以儿子教给您的话术,都是尽量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要让陛下知道,若不是邓常恩胡作非为,他的病情也不至于恶化得这么快,所以啊……一切不在于您的医术好不好,也不在于太医院那群太医是否尽到责任,一切都……怪那邓常恩!”
“对对对,全都怪他!”
张峦也是有脑子的。
现在他终于看出来了,要想皇帝不把病情加剧的黑锅往自己这些人身上扣,那就得有个共同打击的目标,而这个人同时也是李孜省的政敌,且对太子有着不轨企图的太常寺卿邓常恩。
张延龄笑着道:“到时您再开个药方,还是以退黄为主,不过也明确跟陛下说,一切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啊……这……这是我能说的话么?”
张峦大吃一惊。
大夫跟患者说这个,一般都很容易引发医患矛盾,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帝能接受自己的病情已发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程度么?
张延龄笑道:“大致就这么说,让陛下觉得,邓常恩图谋不轨,甚至要坑害他性命,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陛下对邓常恩有多大的仇恨,就会对太子有多大的怜悯,同时也会对爹您有多大的信任,到那时……”
“行,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张峦抬手打断儿子的话,叹息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说……快点儿,李孜省还在前边等着呢,我相信你脑袋瓜活泛,一定不会坑为父。为父就指望你带给为父锦绣前程呢!”
……
……
张峦接受了儿子一番耳提面命,兴冲冲走了。
直到老父亲的背影消失不见,张鹤龄才转头看向弟弟,好奇地问道:“老二,你不会是在糊弄咱爹吧?”
“我没事糊弄他干啥?”
张延龄也收回目光,望着张家老大,“他现在要入宫给皇帝治病,我给他指点一番,这不应该吗?”
张鹤龄担心地道:“可……可是我总觉得……咱爹不是那种能上大台面的人,他也就是……”
说到这里,张家老大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张延龄心道,老张啊老张,你以前是有多不争气啊?
看看,连你非常不成器的大儿子,都觉得你上不了台面,你说你把家里人坑成什么样,才会让妻子儿女有这么痛的领悟?
“老二,那要是我病了,你能给我治好病吧?”
张鹤龄眼巴巴地问道。
“你年纪轻轻的,想什么病不病的?你想得病,病魔还不会找你呢。”
张延龄嗤之以鼻,扬了扬下巴,“等你跟爹一样,到了四十多,一身臭毛病,身子骨也开始发虚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这个不迟。”
“切,那还得等个三十年,到那时你活没活着都两说呢。”张鹤龄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不再跟弟弟说什么。
本来他要随弟弟去做事,但眼下张延龄临时改变主意,暂时不出门了。
毕竟张峦要入宫,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派人回来询问,且就算便宜老爹平平安安从宫里出来,也需要找个人发牢骚询问对策,他这个当儿子兼幕僚,只能在家里等候。
到底整件事,他张延龄才是始作俑者。
……
……
张峦乘坐李孜省的马车往皇宫走。
李孜省看看日头,无奈道:“来瞻,看来要给你换个新住所才行……你住在城北,平时入宫太不方便了,基本要绕大半个城,耗时耗力啊!”
张峦立即回道:“皇宫不是有北门吗?”
“那是你随便能进的地方?”
李孜省嘲讽一句,随即道,“这样吧,我在城南给你找个居所,最近你就先别回府了,这边我找人把你好吃好喝招呼好,有事你随时也能与我相见,如何?”
“哦。”
张峦瞅了李孜省一眼,心里却在想,你是觉得平时往城北我家里跑不方便,所以才想让我住在城南吧?
房子分明是你送给我的,现在你却觉得那地方不合适?
那你怎么不送一套新的宅院给我?
也太不爷们儿了!
“来瞻,你与令郎说了什么?陛下的病情,到底你……能不能看?”
李孜省也变得紧张起来。
之前他没怀疑过张峦悬壶济世的本领,可现在见到张峦临入宫治病前还要先去求教一下儿子,他不由开始犯起了嘀咕。
张峦道:“吾儿说,治病这种事,一定要先找到第一责任人。”
“何解?”
李孜省惊讶地望了过去。
“陛下的病情急剧恶化,总需要有个排在最前面的负责人,这个人……只能是蛊惑陛下的邓常恩,陛下病情发展到现在,全都是他的过错!”
张峦斩钉截铁道。
李孜省猛一拍大腿,一脸认同地说:“嘿,来瞻你真是把事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邓常恩那神棍蛊惑君王,何至于会像现在这般群医束手?令郎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啊。”
此时的李孜省终于放心了。
原来来瞻提前去问儿子,并不是医术上有什么困惑,而是给皇帝治病,需要先把退路想清楚,如此才能做到进退自如。“看来令郎确实是大才,这朝中事他琢磨得很透彻啊!”
李孜省赞赏地道,“既然他开了个好头,我顺便帮你往外引申一番……
“你看哈,陛下先前上吐下泻,必定是因为太医院开的新药出了问题,后来邓常恩所献丹药止住陛下那些不良症状,并不是因为其药对症,而是陛下龙体本来就已处于逐步康复的状态,被他给碰巧遇上了。”
张峦点头道:“本来就该如此!哦对了,李尚书,你先前不是说过,邓常恩所献之药,其实就是一些固本培元的大补之药,让陛下……那个的……?”
“对对对。”
李孜省一脸惊喜地说,“你看,我这不懂医术的,跟你随便聊聊,都能把事聊到点子上。
“正所谓人世间的事,基本都万变不离其宗,陛下如今患病在身,必然是虚不受补,邓常恩却以刚猛之药为陛下补身子,前两天或许有效,但等药劲儿一过,不就……遭到反噬了吗?”
张峦一听,差点儿都想下马车了。
心说,你这啥都知道,还用我去干嘛?
你自己去应付皇帝不就得了。
“李尚书,你看,要不这事,由你亲自去跟陛下提?”
张峦试探地问道。
“这怎么行?”
李孜省道,“我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说的话,陛下他不信啊。”
张峦奇怪地问道:“您说的话陛下都不信,那我说的,陛下就信了?”
李孜省摇头道:“你不一样……你是举世公认的神医,连痘疮这种让人束手无策的瘟疫你都能治好,不就是个肝病吗?陛下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你当陛下为何让你当鸿胪寺卿,还让你进翰林院?那是帮太子吗?那是陛下为你进太医院做准备呢!
“不要以为是我举荐了你,其实一切都是陛下早就安排好的。”
张峦听到这儿,不由小声嘀咕:“早知道会如此的话,我就不靠什么种药治痘疮来京师了。”
“来瞻,你说什么?”
由于去往宫门沿途道旁传来的声音太过嘈杂,李孜省没听清楚张峦在说什么,不由好奇地打量过去。
张峦赶紧道:“李尚书,其实可以这样……你让太医院的人按你说的,跟陛下提,陛下一定会相信的。太医院的人博览群书,他们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李孜省白了张峦一眼,不满地道:“你是不通人情世故吗?太医院那群怂包,一个个既没本事又没担当,尤擅推诿和敷衍。让他们直面跟邓常恩斗?你觉得他们有那胆气?”
张峦争辩道:“可他们先前针对你……”
话说了一半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言外之意,太医院跟你对抗的时候,那腰杆还是挺直的,甚至还有两人因此被下了诏狱。
虽然现在人已经放出来了,但不死都得脱层皮,尤其是之前的施钦,差点儿被发配去西北干几年苦役,也就是你李孜省“宽宏大量”,他才幸免于难。
李孜省晒然道:“那次不是因为我主动跟他们宣战吗?再说了,正因为那次他们损失太过惨重,此番他们就更不敢冒险了。
“我甚至敢断言,他们现在连给陛下换药方的勇气都没了,让他们斗邓常恩?你太瞧得起他们了。”
张峦耸耸肩,正要说话,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掀开车帘一看,前面已经是巍峨的长安左门,司礼监掌印太监韦泰已等候在那儿。
……
……
张峦和李孜省在韦泰引领下进了宫门,等过了奉天门后,韦泰刻意降低了步幅,靠近二人小声提醒:
“两位,等下到了乾清宫,你们一定要小心。陛下这次回宫后,脾气变得暴躁了不少,听说回宫途中就已惩戒过随行人等,有两名侍卫为此丢了小命。”
李孜省惊诧莫名,连忙问道:“那邓常恩呢?”
韦泰道:“这……暂时让他回府去了,倒是没听说陛下准备如何处罚他。李仙师,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也守礼数,有些事……不用……咱家提醒吧?”
说着,他特意瞅了正四处张望的张峦一眼。
言外之意,你带来的人,你负责规范他的行为,毕竟我出宫的时候并不确定你要带谁进宫,甚至于皇帝是否肯让张峦进乾清宫内殿为他治病,都不太确定。
但至少你得把你带来的人看管好。
“知道,知道。”
李孜省连忙应声。
说着还在背后抓了张峦一把。
对龙阳之好甚为忌惮的张峦,身体瞬间绷直,心说,你咋还对我动手动脚的呢?
这到了宫里,没人敢管你了,是吗?
我张来瞻可不好男风,休要撩拨我!
……
……
乾清宫外。
张峦站在那儿,神色间显得有些紧张,毕竟马上就要见到皇帝了。
虽然那位是自己的亲家公,但人家是什么身份?
随便用小手指头都能把他捏死的主儿。
等了许久,韦泰才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着官服的人。
张峦并不认识他们谁是谁。
而出来的几人也都打量了张峦一眼,眼神中带有几分回避,甚至是冷漠,大有一种今后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别看了,那是太医院的人。”
李孜省在旁提醒。
张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皇帝现在用宫外的大夫来为他治病,这群人肯定看不顺眼,不过我怕你们个鸟。
太医院院使是几品官来着?
对了,我儿子说过,院使不过是正五品官,院判乃正六品,其他的御医是正八品。
张峦心想,我身为鸿胪寺卿,面对你们这群小虾米,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你们,更何况是大上好几级!
“李仙师、张鸿胪,请吧。”韦泰招呼道。
“是。”
李孜省应答后,忍不住又扯了正胡思乱想的张峦一把。
二人就这么往大殿里面走。
韦泰看到这一幕不由皱眉,心说你李孜省就是这么管教你带来的人的?看样子,你想规范他的行为很难啊,竟然需要亲自上手才能把人给制住?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