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到了分黑锅时
张延龄晚上回来时,张峦赶紧把今天谢迁亲自登门造访之事跟儿子说了。
“爹,您跟谢翰林应该不是第一次会面吧?”张延龄问道。
“嗯。”
张峦道,“先前他受太子请托,替我在翰林院铺路,还与我一起用过午饭。不过也不知为何,那次都是他在说,我就负责听,就像是老师教诲学生一般,显得非常随意,那种感觉很舒服。
“但这次会面,他跟我之间却明显疏离了许多,言语间多有试探之意。”
张延龄道:“上次爹您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翰林,虽是荣升,但翰林院官员那么多,人家压根儿就没把您当回事……但您现在已成功入值东宫,成了他日常可见的同事,他能不试探您吗?”
张峦迷惘地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张延龄扶额,摇头道:“爹,您这样很容易露怯的……能成为东宫讲官的人,说是人精也不为过,且将来您那些新同僚的前程全都不容小觑,个个都可以当宰相,爹您觉得跟他们相处,能捞着好处?”
“但……我也得努力啊。”
张峦苦笑,“好不容易才当上东宫讲官,而且每个月只能进宫那么几次,要是不好好表现,谁会把我当盘菜?
“吾儿,你可得给为父好好谋划谋划。你先且说说看,这讲官应该怎么当才好?”
张延龄道:“爹您应该是想多了,暂时恐怕没能让您费心的事。这个时间段,太子遇到事情,我们尽量帮他筹谋,一旦过去就最好啥都不干,静观其变即可,实在不宜高调行事。
“比如之前万和寺那种情况,就得瞅准机会,一击必中,然后快速撤退,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现在朝中一切太平,您只能先熬着。”
张峦不甘地道:“当了东宫讲官,谁不想好好表现?算了,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走一步看一步吧。”
……
……
端敬殿内。
晚上朱祐樘回来,赶紧把好消息告诉妻子。
“玗儿,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令尊以后就是东宫讲官之一,来日我见到他,应该尊称一声张先生。”
朱祐樘脸上带着惊喜。
对朱祐樘来说,这次的事,等于说他在东宫讲班中多了个真正的“自己人”。
由于自小便缺乏父母的关爱,妻子就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妻子的父亲自然就是自己的至亲了。
至亲来到东宫给自己当讲官,以后真就是翁婿同心其利断金。
张玗惊喜地问道:“是吗?怎会这么快呢?是你跟父皇提的吗?”
“没有。”
朱祐樘摇头道,“我可不敢随便提,但不知怎的,事情就这样安排下来了……听老伴说,连那些先生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觉得很惊讶……也有传言,说是因为令尊把梁芳和韦兴给扳倒,父皇这是在嘉奖他。”
张玗想了想,问道:“万和寺重修存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之事,父皇知道是谁上告的吗?”
朱祐樘无奈道:“玗儿,其实这些事你不该问我的……我对外面的事根本就不清楚。但事情既然是我跟皇祖母说的,想来父皇早晚都会知晓吧?”
“唉!”
张玗幽幽叹了口气,道:“就算家父能到文华殿讲习,也不能带到端敬殿来,我要见他一面还是挺难的。”
“玗儿,你想念家人了吗?”
朱祐樘感同身受道,“确实,进宫来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宫墙太高了,想出去见亲人一面都不容易。
“这样吧,回头我可以安排个机会,让你在文华殿远远看一下。”
张玗摇摇头:“我是太子妃,随便出入文华殿,会被人说闲话的……好了,别担心我了,以后总会有机会跟家人会面……你跟家父好好相处,有事就问他,就算家父暂时解决不了,他也会找人帮你。”
“找谁?延龄吗?”
朱祐樘笑着问道。
“不在于找谁,而是如此安排让你有机会跟外面的人沟通,不好吗?”
张玗郑重地说道,“就说你想获取外间消息,旁人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跟你明说,但家父就不同了,他了解到不利于你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而不是帮那群人遮瞒。”
朱祐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玗儿,你这话倒没说错,就算是那些先生,有些事也不会跟我明说。大概他们以为是为了我好,让我避免被凡尘俗事干扰向学之心,同时还可以减少麻烦。”
“哼!”
张玗冷哼一声,道:“我从没见过隐瞒别人是为别人好的,先不论事情对你是否有帮助,让你明确知道前因后果与利害得失,不好吗?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这时候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也不知怎的,最近我胃口不太好。”
朱祐樘瞪大眼,惊喜地问道:“不会是有喜了吧?皇祖母一直都在催我呢。”
“我不知道。”
张玗摇了摇头,“回头找太医来看看。如果有喜……还不是你害的?”
“那我赶紧让他们换上趁你心意的饭菜……你可千万别累着了,这两天也先别熬夜。”朱祐樘就像个勤快的小蜜蜂,知道妻子可能怀孕,赶紧找人去安排。
……
……
太医院。
院使章渊看着皇帝的病历本,坐在那儿半天没言语,此时刘文泰走了过来,把给皇帝最新诊断的结果如实跟章渊说明。
“也就是说,陛下的病情并未有明显好转,外间只是以讹传讹?”
章渊听了皱眉不已。
刘文泰现在负责早晚给皇帝请“平安脉”,就是日常诊治,说是平安,其实太医院上下都知道皇帝沉疴在身,或命不久矣,但太医院却要对此三缄其口。
皇帝得的是慢性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明明服用了药物,却始终不见起色。万贵妃因肝病一命呜呼,现在皇帝也得了同样的病,如果诊治再无效果,太容易砸太医院的金字招牌了。
可惜,往往就是这种慢性病才让当医生的既赚钱又容易落下骂名,尤其是对基本为宫里贵人服务的太医院而言,慢性病带来的影响更大。
刘文泰道:“或许是心理作用,最近陛下好像有了些许力气,用膳也多起来,本来之前连一点油腥都沾不了,最近胃口突然变好了,真是奇哉怪也!”
“这是何缘故?”
章渊问道,“不是说病情并无明显好转吗?那吃了油腻的食物,不会腹泻?”
得了肝病的人,尤其是肝硬化后,身体分泌胆汁酸进入到消化道的量很少,以至于身体对于油腻之物很难消化,这就导致一般肝病病人吃了油腻食物,就会出现脂肪泻的情况。
除此之外,消化道对于一般食物诸如淀粉等,消化能力也大为下降。
消化不良,会导致营养不良,身体乏力,平时没什么精神头。
章渊的意思,你一边说皇帝的病情没好转,一边却眼见他吃饭多了,精神头也好了……这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啊。
刘文泰摇头道:“这种情况我也没看懂。”
章渊若有所思道:“我仔细研究过李孜省所献药方,那几味药,看似均为中平之药,但或许对利肝胆有奇效,我们该拿来,找人尝试一番。”
“这……怎么个尝试法?”
刘文泰很惊讶。
我们一边攻讦李孜省干涉太医院的日常事务,甚至危害皇帝龙体安全,转头却要去验证他进献的药方是否奏效?
只要不是出自我们太医院的药方,那一律都是假药啊。
这有什么好论定的?
章渊叹道:“你没发现么?自从万妃过世后,陛下对太医院的信任就一落千丈了……唉……”
“这……”
刘文泰瞬间无语。
“照理说,万妃之死,与太医院的日常诊断和用药关系不大,但在陛下看来,却是我等昏聩无能所致。”
章渊摇头苦笑,道,“陛下到底才届不惑之年,就算是染病,照理说不该发展到如此地步才对。”
刘文泰道:“莫说年至不惑,就算是个少年郎,该生病还是会生病,该不治还是会不治,一切都是命数。”
章渊揶揄道:“你觉得陛下能接受你这说法?”
“我……”
刘文泰继续无语。
“先前施院判已被下狱,甚至很可能要被抄家问罪,等于说太医院的责任全被他一个人扛下了……我等实在是有愧于他。”
章渊道,“如今我们必须要搜罗到更好的药方,让陛下的病情有所延缓,哪怕是让陛下对咱太医院多点儿信心也好啊!”
刘文泰道:“其实治疗肝病有很多药方,虽大同小异,但也不是说……无从更变。”
章渊道:“这不就是李孜省和陛下的目的么?这是逼着让我们做出改变,让我们主动承担起责任来……接下来的药方就由你来开吧……”
“……”
刘文泰瞪大眼睛望着章渊。
心说,好你个章院使,亏我这么尽心竭力给你办事,你坑人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
一边说我们要主动承担责任,必须要做出改变,却毫不犹豫把开新药方的事丢给我,黑锅让我来背。
“怎么,不行吗?”
章渊黑着脸问道。
刘文泰无奈道:“那……容下官回去再行斟酌,想来定能拿出个好药方,但最好是同僚间多加商议,我……毕竟也是才疏学浅……”
黑锅一个人背可不行,需要多个人一起来背,哪怕我责任更大,我也不想负全责。
毕竟万贵妃之死,让仲兰背了最大那口锅。
这要是皇帝死了,那我还不得被抄家灭族,甚至承担千古骂名?
“我相信你!”
章渊郑重地道,“这药方你一人来开便可,太医院如今能担此责任的非你不可。”
刘文泰翻了个白眼,差点儿想辞职,直接撂挑子不干。
但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下官尽力而为。”
……
……
乾清宫。
覃昌来跟皇帝提有关朝廷事务,却被告知朱见深早早就已歇下,而此时尚未到天黑。
覃昌觉得很讶异,皇帝怎突然就这么嗜睡了?
“覃公公,您说陛下最近的反常作息,会不会是因李孜省进献的药所导致?”韦泰听到消息后,不由当着覃昌的面表达质疑。
覃昌也是满腹疑窦,迟疑道:“你可记得?年底时,万娘娘突然作息颠倒,日夜不分,会不会是……”
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觉问题重大。
韦泰急忙道:“我找个机会派人出宫去通知李孜省,让他想出个对策来。”
覃昌阻止道:“还是我亲自去吧……陛下的病拖延不得,希望李孜省不要让咱家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