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我办事你放心
城外。
李府别院,入夜后院子里便灯火通明。
典型的江南园林的格局,整个院子都围绕着一个湖泊而建。此时院中最大的一处亭台前,身材婀娜长相秀丽的丫鬟们来来去去,把酒菜和瓜果点心等接连不断地送来,三张桌子上已摆满琳琅满目的吃食。
李孜省懒散地把腿搭在面前的椅子上,左右各有一名女子为他捶腿,身后还有女子给他捏肩,好不逍遥自在。
张峦这边则素雅多了。
除了面前的酒菜外,旁边立着两名拿着酒壶帮忙倒酒的少女,每一个都是能让张峦看入迷的绝色佳人。
亭台对面,湖泊边建有一个气派的戏台,十几盏灯笼把戏台周围照得透亮,此时戏台上正在唱戏,乃南戏班子在表演。
由于距离稍微有点远,张峦听不清唱的是什么,此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戏台上,而在桌对面的李孜省身上。
他正等着李孜省授意,比如说今晚的美女怎么分配之类的……别的不行,至少斟酒的两个我得带走吧?
就在张峦胡思乱想时,李孜省发话了。
“你们先退下。”
李孜省的话,让张峦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以这些莺莺燕燕招待我,才不过喝了几杯,就把人屏退,这算啥意思?
要说事,你让她们在旁边站着,那也什么都不影响啊。
“来瞻,你可知我为何把你请到这里来?”
李孜省说话间,把鞋子重新穿上,坐直身体望向张峦。
张峦略显尴尬:“不知……莫不是还有天机等事,要与我商议?”
李孜省道:“天机那等事要看时运,你提得已够多了……就算陛下不说,咱也不能总是去窥探吧?免得遭来天谴!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在写话本这件事上很在行,写出来的东西,陛下称颂有加,就不知道你在编戏方面,有没有什么独到见解?”
“这……”
张峦有点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李孜省不灌他酒,也是知道他酒量不行,故意只跟他浅酌几杯,就停下来让他多吃菜,吃瓜果点心,还一再提醒他注意戏台上表演的内容。
李孜省笑道:“陛下最近用了你的药方,龙精虎猛,但现今的宫廷,谁受宠也无法跟先前的万娘娘相比。想让陛下暂时抛却失去爱妃之痛,唯独只有……寄情于他处。
“贸然送美女入宫,手段太过浅显直白,望之生厌,众口铄金之下,反倒无从见效,但若只是送个戏班,平常唱戏给陛下解闷,届时再发生点儿什么……不就显得有新意了吗?”
李孜省对张峦抱有极大的期许,似在等张峦给他提供献媚邀宠的机会。
张峦坐在那儿,神色间显得很犹豫。
李孜省问道:“莫不是此事甚难?”
“啊?”
张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非常自信地道,“在下可以一试。”
显然张峦也知道,眼下拒绝李孜省并不难,李孜省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苦苦纠缠他,或是让二人的同盟合作关系就此终止。
只是……
若贸然回绝,那今晚的艳遇就没戏了,只有彰显自己的本事,能圆满完成李孜省的托请,才能抱得美人入眠。
至于来日是否真的能把差事完成,那就要看自己儿子有没有那本事了。
李孜省闻言笑道:“就说来瞻你无所不能,说是旷世之才也丝毫不为过,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古通今可说是国士之才,将来大明需要你这般的大才匡扶社稷……来瞻啊,我是相当看好你的!”
“过誉了,过誉了。”
张峦面色多少有些挂不住。
以前可以正大光明说,自己是为了家庭兴衰荣辱,不得不让儿子出面。但今天,明显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大计才让儿子出头。
他也在想,我这样帮李孜省,到底有啥好处?
要是让吾儿把一些戏本交给太子,让太子找人排戏,那才叫有意义。
“来瞻,你是有何顾虑吗?还是说,你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太子?”
李孜省笑了笑,道,“你我之间,无须隐瞒。我这么说吧,若没有你在,我是否帮太子两说,但正因为有了你,我是铁定站在太子一边,绝无虚言。”
“是吗?”
张峦很尴尬。
不想连自己内心那点小九九,都被李孜省给看透了。
“太子毕竟年少,有些事他把握不住,就好像给陛下送戏班送女人这件事,你觉得太子有能力做吗?”
李孜省为了打消张峦的顾虑,也是煞费苦心。
张峦点头道:“李侍郎真是思虑周全,此事由太子做确实不合适。”
“你还称呼我李侍郎,我现在都不是侍郎了。”
李孜省佯怒道。
“那应该称呼您李尚书……”
张峦急忙改口。
李孜省笑着摆摆手:“你误会了,我现在被卸掉职务,升尚书只是陛下一说,具体是否能成,还得看最近的表现……我这不就找你了吗?”
“哦,哦。”
张峦点头应和。
“公开场合,我自然要做好,尤其是皇太后上徽号之事,我得把上上下下都打点清楚。但私下里,也得尽尽心意!”
李孜省掰扯着自己的为官之道,“这么说吧,在陛下身边做事,得随时小心,没有哪件事是可以掉以轻心。看似我是在邀宠,但实际上这都是近臣不得不为之事……唉,若是你到了我这位置,就明白我的难处了。”
张峦拱手道:“李大人您辛苦了。”
李孜省笑道:“辛苦什么?这些都是有回报的……来人来人,怎么让退下,就连影都不见了?来瞻,今天这些女子,都是他人送我的,你看上的只管说,选一两个你觉得最好的,自行带走便是。”
“君子岂能……夺人所好?”
张峦咽了口唾沫,但他还是有那贼心却没贼胆。
在李孜省这里光顾一下就行,真要把人带回去,麻烦可少不了。
李孜省笑道:“那你先选,把院子的女人都叫过来,挨个给本老爷这位至交瞧瞧,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藏掖着作甚?以后迎来送往之事,少不得做。”
此时的张峦迅即意识到,这院子设立得很不简单。
除了给皇帝选美女,也是李孜省用来笼络身边人的场所,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近些年来李孜省能屹立不倒,心中暗叹,这手段还真是花样繁多,这院子要是我的,那我岂不是……乐不思蜀?……
……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张峦就回到家中,留在院中等着。
见到张延龄出来洗漱,他走过去一把拉着儿子就往正堂那边拖:“放下手上的活,为父有事与你细说。”
张延龄问道:“爹怎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说今天直接去衙门么?”
“为父去了翰林院也没事做,让我去那儿写话本,我能写出什么来?”张峦说话间已把儿子拉到正堂门前。
还没进屋,张峦就把李孜省请托他写戏本之事,大致跟儿子说了。
张延龄道:“他倒是有见识和手段,上好下甚,李孜省正是要投当今天子所好。”
“为父知道,他要献的是女人,但戏本也很重要。”张峦道,“光靠女子,哪能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天家的心思,太难揣测了。”
张延龄笑道:“所以……爹您是觉得我能揣测皇帝喜欢什么?”
“这不是请你写戏本吗?我一想,戏本跟话本也差不了多少,大不了就把《西游记》和《儒林外史》编了戏本,给送进宫去得了。”
张峦出着他自以为的高招,却不知是馊主意。
张延龄摆手道:“行了,爹,我知道有这件事,会帮你办妥当,您尽管放心吧。”
“真行吗?”
张峦好似放下心头大石一般。
张延龄笑着打趣:“爹您昨夜应该忙坏了吧?都回来了,还是赶紧回房休整休整为好,翰林院那边晚点去,应该没人留意。”
“你小子,就知道拿为父寻开心,不过有你小子这番话,为父心中也就踏实了。”
张峦一副心情舒畅的模样。
张延龄道:“不过爹,写戏本跟写说本不一样,可能我需要亲自见一见那些戏子,从中选出一些会唱戏的出来,从他们的嗓音和功夫上做一些文章,择优选拔,姿色什么的反倒是次要的。
“如果爹您觉得可行的话,回头您就跟李孜省说,把他的人调到咱家的院子,我亲自指点。”
“你亲自出马?”
张峦面色多少有些犹豫,却还是出言提醒,“儿啊,你想亲自操办这件事,为父没意见,但你要考虑清楚,那些都是李孜省准备献给陛下的女人,一水的江南美女,此前还从没人碰过……让他把人送过来,他能放心吗?”
张延龄耸耸肩道:“他请我们帮忙,还这么多顾虑?再说了,我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他担心个啥?”
“这……行吧,我去与他说,早知道编戏这么麻烦的话,或许我就不应承他了。”
张峦说着,瞅了儿子一眼,发现儿子小眼神里满是促狭,立即不好意思再去对视,只能把头调向别处,口中呢喃,“昨晚是挺累的,喝完解酒茶,咱补个回笼觉去。”
……
……
文华殿。
这天上午结束授课后,众东宫讲官就要出宫,今儿下午并没有他们授课任务,且接下来几天都是休沐日。
对他们而言,春讲的第一阶段已经宣告结束。
朱祐樘作为学生,对众先生行了感谢礼,他特地走到谢迁面前,想听听谢迁对自己这段时间课业的总结。
谢迁笑道:“太子近来进步很大,本以为太子成家立室后会耽误课业,未曾想太子仍能做到勤奋好学,比预期早数日完成课业。
“接下来几日,太子应当多研读四书,将几篇布置的题目,写好对应的文章,等微臣回来后为您点校。”
朱祐樘恭谨地道:“还是诸位先生教得好,再就是内子平常也多提点和督促我,在这里先对谢先生表示感谢。”
“太子妃她……”
谢迁没想到,太子在这个时候居然也把太子妃挂在嘴上。
朱祐樘笑眯眯道:“谢先生,您还记得,先前我给您看的那首词吗?”
谢迁突然想到什么,先是环顾四周,发现旁人都已经出了文华殿,没人留意这边后,他才一脸认真地说道:
“臣先前曾找人看过那几阙词,写得可谓是工整异常,华丽但又不流于表面,绝对是堪称经典的名篇,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如今可在京师内?”
作为文人,虽然东宫讲官不是以舞文弄墨而著称,但他们中有不少诗词名家。
但以谢迁所见,那词真非一般人能写得出来。
别说是名噪一时,就说在大明独树一帜,甚至留芳千古,也并不难。
可就是这样的人,写出来的词,竟落到太子之手,而文坛却并未察觉乃何人所作,实在是稀奇。
朱祐樘笑道:“乃内子所写。”
“咳咳咳……”
饶是谢迁知道词作者可能就在太子周围人中间,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光听上去就觉得荒诞不经的答案。
“谢先生,您没事吧?”
朱祐樘说到这儿,脸上带着无尽的遐想,幸福感油然而生,“我与内子通信很长时间,也是到后来选妃时才知晓写词之人就是她,以她的才华,大概能与自古以来称绝文坛的李易安、薛洪度、谢令姜等女诗词大家相提并论了。”
“嗯。”
谢迁无奈点头。
这评价倒也没错。
“谢先生,您觉得,她写得好吗?”
朱祐樘似乎很想听别人对妻子诗词的评价。
谢迁道:“经太子这一说,臣想来,哪些词还真是极尽婉约之风,不过其中又有豪气干云,颇有几分男儿风骨……或许是……皇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吧。”
说到底,谢迁乃当今诗词鉴赏界的扛把子。
虽然那些词读起来都是婉约闺中的风格,但其中明显有男子假托女子口风所写的意味在里边。
但太子说那就是太子妃所写,谢迁也只能认下来,因为他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