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写的跟不上看的
覃昌随后就得朱见深吩咐,又去东宫催稿了。
而朱祐樘那边手头的稿子告急,只得赶紧差遣覃吉再出宫一趟,跑到张家去找张家父子讨要《儒林外史》的下文。
等覃吉急匆匆赶到时,张府的大门还没打开,他四下环顾,隐约觉得有人跟踪自己,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敲门。
当张府下人知道他的来意后,赶紧将其请到自家正堂,此时张峦才拖着宿醉的疲惫身躯,匆匆忙忙出来见客。
“覃公公,您这是……”
张峦以为自己够折腾的了,但见到覃吉那布满血丝的双目,深陷的眼窝和眼下一大片黑眼圈,苍白的满是横折的老脸,这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算是让张岱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疲累。
覃吉摆摆手,似乎是不堪回首:“别说了,昨日到现在,老朽连个合眼的机会都没有。太子也是如此。陛下那边催书稿催得紧,这不……眼看没剩下多少存稿了,司礼监又派人到东宫催促,太子只能让老朽再来一趟……”
“看完啦?”
张峦一脸疑惑之色,随即意识到什么,再问,“谁看的……?”
覃吉苦笑道:“太子看过了,随后进献给陛下,陛下那边也看过了。”
“我……”
张峦不由咋舌。
还能这么搞么?
明明只是我女儿想要找点打发无聊时光的闲书,顺带给太子捎一本我都觉得很不合适了,怎么现在连皇帝都惊动了?
都说世人要跟皇家扯上关系千难万难,半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到现在,我跟皇家联系竟如此紧密?甚至一点东西随便就送到皇帝那儿去了?
“爹,覃公公是来讨稿子的吧?”
张延龄的声音传来。
覃吉眼前一亮。
看到张峦瞅过来的目光,覃吉感慨道:“不知为何,此时听到令郎的声音,真叫一个亲切悦耳。”
张峦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覃公公也很势利眼啊,见我的时候可没如此恭维,见我儿子就夸他声音好听?
张延龄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孩子。
老早就算到覃吉会来,也一早就把覃吉想要的东西给准备好了,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给的稿子并没有显得很凌乱,反而字迹异常工整,还特意加上了标点符号。
“二公子,这是……”
覃吉仔细审视了一下。
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两份稿子出自不同人之手。
张延龄笑道:“最初的稿子,非需要太子亲手书写不可,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太子的仁孝之心,但后续陛下想看,岂能每次都让太子亲自去誊录?心意尽到就行……不必时时刻刻都费尽心血,身体可遭不住。”
“噗……”
覃吉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话,像是个十岁冒头的孩子所说?
张峦还以为覃吉没听懂,在旁注解了一下:“吾儿的意思是说,以后陛下再想看,直接拿吾儿的稿子去交差就行,这样太子也可以省心省事了。”
覃吉苦笑,心说你这当爹的总结能力还真强。
我用得着你来解说?
覃吉把书稿接到手里,顿时觉得无比珍贵,甚至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张峦问道:“覃公公,是否因为熬夜上火,内息不调?来来来,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儿啊,让你娘整点好吃的,让覃公公吃过东西再走。”
“不,我没事,也不饿。”
覃吉道,“出来前,老朽刚好用过早膳。”
“那你还……”
张峦心说,好不容易遇到个我儿子形容过的有着“低血糖”症状的患者,结果你告诉我你不是?
覃吉一脸激动之色,夸赞道:“老朽没想到,小公子……二位竟准备得如此周全,完全顾念了太子的立场和处境,也兼顾到了太子的课业。您二位真是……老朽才疏学浅,无法形容。”
张延龄笑着问道:“覃公公进门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有人暗中盯着?”
“似乎……有人……跟着……”
覃吉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面带歉意道,“是否因为老朽多番来访,让贼人心生怀疑?”
张延龄笑道:“无妨,无妨……不遭人妒是庸才,家父一直这么教导我们的,也一直身体力行,勇于任事。”
“是吗?”
覃吉不由望向张峦,好似在说,你胸襟挺广啊。
张峦挺直腰杆道:“毕竟在下尚未在朝,也不能说谁妒忌吧,就是认认真真做点实事,不想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张延龄见老父亲口无遮拦地吹起了牛逼,急忙接茬:“太子此番尽到了心意,陛下应该对太子消除成见了。若是再有人拱火的话,或许就会……适得其反。”
覃吉不解地问道:“何为拱火?”
张延龄道:“此乃家乡方言,意指挑拨离间,促使特定的人发火或者火气更大,用在太子和陛下身上,就是有人伺机生事,通过弹劾太子来取悦陛下,居心不良。”
听到这话,张峦白了儿子一眼,好在在说,咱河间府哪来“拱火”这种俏皮话?
见覃吉若有所思,张延龄再道:“覃公公还是早些回宫去吧,等书稿交上去今天可以好好休整一番。我这边最近也忙得很,就怕写作的速度跟不上陛下看的速度……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太子将《西游记》也拿给陛下观览,或可顶一段时间,我这边也有部分存稿可交差。”
“明白,明白。”
覃吉一脸恭敬之色,道,“那老朽就先回去了。您父子俩真是好人,既帮太子赢得陛下之心,又体谅太子及我等的辛苦……若两位都不能成就大事,谁能成?”
张府门前,目送覃吉远去的背影,张峦还是有些不理解,瞧瞧儿子,小声问道:“先前他那番话是何意?”
张延龄道:“他是说,终于不用再替太子抄书,回去后就可以睡大觉,就此解脱了!”
“哦。”
张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张延龄此举,算是间接帮了覃吉,所以覃吉才会这么激动。
“哼,你们倒是轻省了,只苦了我儿子一个呗?”
……
……
覃吉来张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梁芳耳中。
梁芳正为先前被覃吉算计之事而恼火,这次他差点儿就下令把人给拦住带回去……但他终归还是忍住了。
“梁公公,姓覃的这次回宫又带了一本书,似专门为太子准备的闲书。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明知太子看闲书会耽误课业,为何要一而再如此做?听邓常恩派人来报,这几天太子连课都不专心上了,众东宫讲官都心有不满。”
韦兴在旁趁机搬弄是非。
梁芳也有些理不清头绪,想了想问道:“这几日,陛下那边可有动静?”
韦兴无奈地回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后,现在咱连靠近乾清宫大门都难。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太子的事。”
“找人上奏揭发太子不专心课业的奏疏,怎么还没送到御前?还有找人提出让太子文华殿视朝之事,也没下文吗?”
梁芳有些着急。
难得现在有机会,大概就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太子懈怠功课,已然露出了破绽,他必须要趁机把握住。
韦兴皱眉道:“全都呈上去了,但都没有回信。您也知晓,奏疏是先送到银台司,银台司如今是李孜省在把持,内阁那两位又不做事,司礼监看到这种奏疏……未必会上报,难啊!”
……
……
这天上午,朱祐樘在文华殿读书时,一如前两天那般闷头抄书。
到中午时,覃吉带着好宝贝回来,等把书交给朱祐樘,并将张延龄的嘱托大致相告,朱祐樘便好似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般,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许多。
“不用我再誊了吗?”
其实朱祐樘也很累。
不但累,更耽误了课业,怠慢小娇妻不说,还让小娇妻跟着自己一起熬夜。
整个东宫都为了抄这点东西整得日夜不宁。
覃吉道:“张家二公子是这么说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
朱祐樘道,“随我回去一趟,我问问太子妃。”
覃吉听完不由皱眉,心说你还真是个妻管严。
但他还是紧随在朱祐樘身后,一起回到端敬殿见到正坐在那儿抄书的张玗。
“玗儿,你没休息一会儿吗?昨夜你都没睡好,加起来拢共也没眯眼一个时辰吧?”
朱祐樘一脸心疼关爱之色。
“无妨的。”
张玗也是双目通红,柔声道,“你还说我呢,太子昨夜不是也没合过眼?等下你去睡个囫囵觉,等下午上课时间到了再叫你。接下来书稿交由我来抄,你的身体可不能累垮了!”
朱祐樘上前深情款款道:“这不,新的书稿又来了。”
“……”
张玗瞬间无语。
感情我嫁到宫里,就是帮你们抄书的?
这可比我云英未嫁小姑独处时累多了,且我这都干的什么事?
朱祐樘道:“不过听老伴说,你弟弟延龄嘱咐,这次不用再劳烦我们誊抄,直接把书稿献上去就行。以后父皇再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直接从他那儿讨要。”
张玗疑惑地问道:“不是要尽孝心吗?”
覃吉凑上前低声道:“是这样的,二公子说,只要最初尽了心意就成。太子和太子妃的身子也很重要,可不能累着了。”
“呼……太好了。”
张玗听到这儿,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来张开双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捂住樱桃小嘴,防止打呵欠。
覃吉赶紧把头转到一边,装作没看到这不雅的一幕。
朱祐樘却并未觉得张玗这么做有何不妥,他道:“玗儿,今天下午你好好休息,今晚咱再挑灯夜读。”
张玗道:“还有心思读书呢?好好歇息才是,太子啊……眼下咱可不止看书这一件事可做啊。”
“对对。”
朱祐樘这会儿才似乎想起什么,连连点头。
拿到话本前,夫妻俩那真是天天腻歪在一起,朱佑樘生怕哪一天怠慢了小娇妻,而有了话本后,这几天的生活状态都不对劲了。
“等我好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朱祐樘笑眯眯地道,“晚上……咱再说……”
覃吉又忍不住要捂耳朵,心说,这是我一介奴仆能听到的内容?
你二位说话办事可真不顾场合,我把头调到一边都还不行,这是非要让我来个充耳不闻?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