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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朝六宫

皇宫内苑。

朱祐樘带着他的小娇妻,开始挨个宫门前去拜见,等于是儿子带着儿媳妇拜见自己的各个姨娘。

“……次日晨,皇太子冕服,妃翟衣。女官、赞引,各启请出宫,至某宫门外俟。某宫服燕居服,升座。赞引引皇太子及妃自左门入。皇太子先入,妃从之……”

每个宫都要走一趟,就连目前邵妃居住的启祥宫也不例外。

自万贵妃过世后,宫里事实上得到最大份额圣宠的妃子,就是邵妃。

旁人想见皇帝一面都难,而邵妃经常有侍寝的机会,虽然皇帝身体虚弱什么都做不了,但情感上的交流更显弥足珍贵。

张玗即便是初入宫门,但因为是书香门第出身,单就一个读过书,已比这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更加知情守礼,她落落大方,在各宫都能表现出太子妃应有的端庄和稳重。

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邵妃面前,张玗也表现得游刃有余。

为母则刚的邵妃虽然替儿子觊觎朱佑樘的储君之位,但表面功夫却一点儿没落下,谈话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处处替这对新婚夫妻着想,甚至还当着朱祐樘的面夸赞:“太子妃乃有蹁跹仪态,如此端庄大度,将来必可辅弼储君。”

朱祐樘听完没觉得怎样。

从小到大,朱佑樘接受的就是正统儒家仁孝思想教育,尊老爱幼几乎是他的本能,对邵妃本就没什么敌意,或者说,他连一直怂恿成化帝推进易储的万贵妃都很尊重,更别说是跟他少有接触的邵妃了。

小两口逐个宫殿拜见,得了不少赏,不知不觉来到了坤宁宫。

这也是当天朝见的最后一站,朱祐樘好似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高高兴兴就带着张玗入内。

以往朱祐樘经常来这儿向王皇后请安,坤宁宫里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再加上成化年间皇帝从来不把坤宁宫当成自己后园子,以至于到现在王皇后连个子嗣都没有,平常也基本得不到皇帝的眷顾,可以说她这个皇后当得有名无实。

连带的,原本作为内廷后宫之首的坤宁宫也就不再是六宫最核心区域,平日相当冷清,慢慢地倒成了太子朱祐樘放松身心,逃避严苛的皇帝父亲责罚的避难所。

因为在这儿,他看不到素来惧怕的人和事,每个人对他都很亲善。

“儿臣给母后请安。”

朱祐樘携小娇妻见到王皇后,急忙上前行礼。

王皇后原本端坐在凤椅上,闻言急忙起身,面带笑容上前相扶,惊喜地道:“太子,可算等到你来了……这就是太子妃吗?”

“是。”

朱祐樘顺势起身,赶紧把自己的新婚妻子介绍给名义上的嫡母认识,“她就是太子妃,昨日刚入宫,是我的……乃皇祖母亲自帮我挑选出来的,对此我很高兴。”

王皇后立即用和善的目光望向张玗,满意点头:“很好,很好。太子对太子妃一见倾心,想必以后定能夫妻和睦,白头偕老……快赐座。”

随即有太监搬来椅子。

王皇后随即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玗身上,想看看这个小丫头有什么能耐,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把张玗看得粉面飞霞,娇滴滴地垂下螓首。

“不知太子妃是何出身?”

王皇后笑着问道。

不待张玗开口,朱祐樘已然抢着介绍:“母后先前没细问吗?让儿臣说吧……爱妃她,出自河间府监生之家,父亲如今乃鸿胪寺卿,系名门闺秀。”

王皇后微笑着横了儿子一眼,道:“瞧瞧,这才刚进门呢,称呼就显得与众不同,看来太子你对身边人真的很照顾呢。这妮子有福了……快,进腵脩。”

所谓的腵脩,就是一种干肉,乃宫廷内重大活动时用到的。

“谢母后。”

朱祐樘微笑着感谢。

王皇后调侃道:“太子啊,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张脸笑得就跟盛开的菊花一样,是因为成婚后夫妻恩爱,身心愉悦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定要做到相敬如宾,东宫以后也能更加兴旺发达。”

说到这儿,王皇后看着面前一对小夫妻,心中说不出的羡慕。

一看人家就是恩爱夫妻的典范,哪怕才刚结婚一天,都你侬我侬就差要黏到一块儿去了。

想到自己自从嫁入宫门就备受冷落,如今更是青灯古佛跟个尼姑差不多,心中便不免失落。

毕竟她自己也才不过三十八岁,竟比不过一个大自己近二十岁且姿容还不如自己的老女人,直至对方过世也不受宠……

真是太揪心了!

这上哪儿说理去?

“留下来用膳吧。”

王皇后热情招呼。

“嗯。”

朱祐樘点头笑道,“好久未能与母后一同进膳了……爱妃,你不介意吧?”

王皇后又横了他一眼,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有什么事,都要先请示一下媳妇了,是吗?”

“啊!?”

朱祐樘神情尴尬,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他是经不起开玩笑的那种人。

王皇后连忙补充:“你对太子妃好,能够充分尊重太子妃的意见,这是好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若你们小两口能恩恩爱爱过日子,就算平常少来我这儿几次都行。”

“不会的,不会的。”

朱祐樘赶紧表态,“以后只要有空闲,我就带着爱妃过来,与母后共享天伦之乐。”

王皇后招呼旁边的侍从:“让准备午膳吧,不要备酒,旁的也尽量朴素些,今日算是家宴,开心最着紧,也不用旁人进来伺候。”

……

……

朱祐樘夫妻俩当天中午在坤宁宫吃的饭。

享用过简单的午宴后,夫妻二人将要离开。

王皇后虽然心有不舍,却也知道强留不得,道:“太子,河间府张氏既是大宗门,想来今后定能在京师立足,太子妃的父兄初来乍到或有不便之处,我会安排宫外的家人帮忙照应一下。”

“有劳母后费心了。”

朱祐樘并不觉得怎样。

王皇后是有弟弟的。她有三个弟弟,长弟王源在成化二十年十一月始封瑞安伯,后来在弘治六年晋爵瑞安侯,王皇后的亡父王镇也是在这一年追封的阜国公。

次弟王清在弘治十年封崇善伯。

三弟王濬于正德二年封安仁伯,当年就死了,追赠安仁侯。

虽然王皇后在宫里并不得宠,但成化帝对这个名义上的正妻多少还是留了点情面的,家里出了万贵妃的万家再怎么显贵,也只是占了里子,面儿上万家三兄弟可一个封爵的都没有。

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索性成化帝也就不加封了,把权力和实打实的好处留给他们就行。

王源虽然现在贵为瑞安伯,还加了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官衔,但其一直想补个京营的实缺,可惜皇帝不会给他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外戚有名有实的好差事,表面风光罢了。

以至于到了现在,王源都还只是领着闲差,手头上持有一些皇室给外戚的赠田,还因为成化十六年时其被人参劾,所侵占民田悉数清退不说,皇庄反过来倒是占了王源家里不少地。

等于说王家现在在京城只能靠朝廷俸禄过日子……

而勋臣的俸禄往往本色占比太少,折色又兑不下来,日子穷得都快过不下去了,只能咬牙坚持。

“两家以后多走动走动,互利互惠,这样挺好的。”

王皇后很希望自己能“帮”到张家。

她非常看重张家未来的前途,却没想过,现在老张家刚当上储备外戚,也不过是得了个寄禄官就已在京城之地混得风生水起了。

就算老张家没有老王家的田地多,但坐拥张延龄这个能赚钱的宝贝,以及李孜省暗中相助,实力远比王家雄厚,不容小觑。

……

……

朱祐樘和张玗随后返回端敬殿。

“玗儿,我觉得母后她也是好心,王家人在京城居住多年,想来已有根基,若是令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让王氏的人出面解决,也是挺好的。”

朱祐樘觉得王皇后的提议不错,也是想帮到自己的妻族,便忍不住出声支持。

逛一圈下来,张玗似乎也有些累了,她坐在桌前,用手支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有必要吗?”

她好好思忖了一下。

老父亲现在最喜欢去见的朝官乃李孜省。

而李孜省位高权重,还不时给家里送礼,就连现在家人住的宅子也是李孜省送的,不需要借助皇后家的势力。

而统筹全局,为老张家出谋划策的又是自己的二弟,也就是说张家智力方面也不缺。

现在有了太子当张家的靠山,那干嘛还要用到空有名声的皇后之家王家呢?

毕竟弟弟跟她说得很清楚,如今京城外戚,除了万家牛逼外,就连皇太后那边的周家都势弱,更别说是皇后所在的王家了。

朱祐樘道:“不管有用没用,多个有力臂助总是好的。其实今天我还想去见个人……”

“为什么不去呢?”

张玗先问了一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是……吴妃吗?”

“嗯。”

朱祐樘轻轻点了点头。

这儿说的就是吴废后,此时她长居皇宫西苑,那边相当于冷宫的存在,平时只有太监和宫女出入。

“我想去看看,但要是父皇知晓了,定会怪责下来。平常我很少过去见她……”

朱祐樘说到这儿,又带着几分感伤。

张玗起身走了过去,拉着朱祐樘的手,宽慰道:“太子乃有心人,感恩于任何帮过自己的人,这是好事。太子有什么喜悦,一定迫不及待想分享给那些关心爱护你的人知晓。”

朱祐樘听了很感动,道:“还是玗儿懂我。”

张玗心说,可不是么,幸好有二弟给我打的小抄,让我明白这宫里的是是非非,不过我相公也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大好人,这种品性纯良的人上哪儿找去?

“可是……太子,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直接去见吴妃,被父皇知晓,定会心生不悦,父子间也会生出嫌隙,于大局不利。”张玗道。

“嗯。”

朱祐樘点头,这正是他顾虑之处。

张玗道:“不如这样吧……让人送一份礼物过去,让吴妃知晓你的心意,替你开心便可。等日后我们再好好报答她,你看可好?”

朱祐樘用深情款款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小娇妻,点头道:“玗儿知我心意,真乃我贤内助也,就该这样。

“我让老伴把一些东西送过去……我幼时,长居安乐堂,吴阿妈经常见我,每次都给我带衣食之物,那时候母妃还在……”

朱祐樘提到小时候的事,眼中先是神采奕奕,随即转而变得哀伤起来。

对朱祐樘来说,自幼丧母,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毕竟母亲去世后,自己虽得储君之位,却在宫里四面受敌,越是这样他越感到自己孤立无援。

张玗安慰道:“不是有很多人关心你吗?我也不例外……今天在六宫走动,发现每个人对太子都很和善,这足以说明……他们也认为太子乃至仁至孝之人,我相公人缘很好呢。”

朱祐樘听见妻子叫自己相公,心花怒放,道:“也不是什么好人缘,只是我从来不喜与人争,这是老伴以前对我说的,他说只要以善待人,他人便会以善待我。将心比心,明白他人难处,只有这样才能立身处世。”

张玗听了朱祐樘的话,顿时觉得很憋屈。

什么要明白他人难处,根本就是燃烧自己点亮别人。

而她作为老张家的长女,平常在家里都是不肯吃亏的,也就是这两年弟弟长大了,要换作前几年,两个弟弟也是被她随便支使的。

让我去急他人所之急?

世上有这么委屈的事情吗?

但直接跟朱祐樘提议要勇敢地立起来,为自己争取利益,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显然是无效且会引发反感的。

随即张玗就释然了,心里琢磨,好在有二弟于宫外帮我筹谋,这样不但我可以不受委屈,连我的丈夫也可以不受他人欺压。

如果什么事都靠仰人鼻息过活,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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