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抵达登州的时候,已经是七月盛夏。
郓州向东,战场的痕迹已经渺然无踪。不过邵树德还是祭拜了一下当年攻打天平、淄青二镇时战殁的士卒。
其时天空下着濛濛细雨,道路泥泞无比。邵树德走得稍稍有点吃力,不过心情很放松,看着恭迎出门的法师,他摆了摆手,径直入了寺内。
苍松翠柏之中,供奉着一个巨大的牌位,香烟袅袅,诵经之声不绝。
这是纪功寺,很多地方都建了,接受百姓布施、祭拜。
他莫名地想起前几天一病不起、留在郓州的徐浩,有些叹息。
老兄弟不多了。
有的人临走之前,有些怨恨。
有的人临走之前,多有不舍。
有的人临走之前,痛苦不堪。
还有泪流满面,或悄无声息的。
人生百态,让人惆怅不休,留恋不已。
邵树德坐在了庭院中,侍卫们尽职地撑起了黄伞盖。
这个时候的他,心情沉重又轻柔,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恍惚之间,看到了阵亡的勇士从血泊中又爬了起来,跪拜于前。他们手中提着敌人的头颅,武器之上满是缺口,衣甲尽碎,血染征袍。
“朕有今日,皆赖尔等。”邵树德叹息道。
侍卫们目不斜视,知道圣人又陷入回忆了。
今日的他走在泥泞的野地里,步履不再矫健,神气不再充足,颇有一种深秋的萧瑟寂寥之意。
“陛下……”中官王彦范走了进来。
“人都来了?”邵树德问道。
“是。”
“让他们进来吧。”他挥了挥手,道。
天空已经放晴,侍卫们搬来了一些桌案,就放在庭院中。
随后,又端来了一些瓜果、肉脯、米酒。
邵树德端坐在主位上,神思不属。
“参见陛下。”鸊鹈泉巡检使庄敖、可敦城巡检使浑释之、奚王苏支等七人入内拜见。
刚下过雨,地上有点湿,但七人皆跪拜于地,不敢有丝毫怠慢。
邵树德回过神来,眼神再度凝聚,静静地看着几人。
他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看着。
场中气氛微妙了起来。
七个人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不敢稍动。
“坐下吧。”良久之后,邵树德说道。
“谢陛下赐座。”几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