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忽云靖川在梦里又回到了金平争夺战的那一天，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冬天，很冷。战士们依然在往上冲，从清晨战到天黑，又从天黑杀到天亮，一批一批的战死在城墙下。尸体已经和城墙一般高。
他一步一步踏上那些战士的尸。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血的腻滑、骨的坚硬、肉的弹软。那种可怕的触感，仿佛是一段被诅咒的记忆，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有时，他甚至知道自己就身处梦境之中。那时他会屏蔽掉周围的厮杀声。让自己在那尸骨成山上坐一会儿，拍一拍那些战士的尸体，听一听他们流血的声音，再看一看四周奔跑的人。仿佛这里才是他的王座——高高在上的王座，就是用别人的尸体堆成的。
靖川的梦是被诅咒的，永远晦暗，永远血腥，永远无法逃脱。
今天，他又做这样的梦了。他已经可以在这样的梦境里行动如常，但是却去不了其他地方。只有这片尸骨山是他的行动之地。然后，叶无双走来了，浑身都是血，她自己的血。
忽云靖川焦急地大喊，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梦里说话。
“无双，你怎么了？”
叶无双露出诡异的笑容，手脚并用往尸堆上爬。
“你怎么了？”靖川焦急地又问一次。
叶无双笑得诡异：“我来把你的王座垫高一点。”
忽云靖川第一次感到害怕，怕她嘲讽又绝望的眼神。
忽云靖川慢慢睁开眼睛，结束了今晚的噩梦旅行。
高原上的月亮特别大，特别近。门口的护卫被他支走，他不想有旁人观察他的脸色。那一定是惨白的。
忽云靖川穿着白色的水貂氅衣，站在门外望着那凉凉月光。
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息道：你怎么也进入这可怕的梦里来了？我一个在那里煎熬还不够吗？
忽然，他看到一个穿戴严实的女子从他的楼下经过。是叶无双。她明明穿的像只小白熊，他却仍然觉得她妩媚可爱。
他悄悄跟上去，却听到她对一个守着房门的士兵说道：“大哥，请你把这些银票送进去给我大哥。这几张是五百两，是给你的辛苦钱。”
士兵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还是嘴上答应了。叶无双走了。
忽云靖川还在暗中观察那个士兵。士兵把所有银票都装进自己的怀里，看来是打算独吞了。
忽云靖川站出来，冷冷地说道：“把所有的，都送进去，而你，可以回家了！”
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刚要求饶，可是看到皇上警告的眼神，也只好听命行事然后屁滚尿流的跑了。
忽云靖川转身要走，却在墙角看到凝视着他的她。
忽云靖川选择视若无物，却被她叫住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靖川冷笑道：“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伤害我，不是吗？这样的道歉，配让我接受吗？”
叶无双低下头，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流泪。
“收起你的眼泪，因为你哭的日子在后边呢。”
叶无双抬起朦胧泪眼，楚楚可怜地说道：“我欠你的，我用命来还，行吗？”
靖川勾了勾嘴角，笑得异常难看：“看着你痛苦，我才开心。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死，我就杀光你所有在乎的人。”
叶无双鼓起最后的勇气哀求道：“别人我都不管，只求你饶了我哥哥。彻南那么偏远艰苦的地方，我怕我哥哥受不了啊！”
靖川有时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会爱上如此得寸进尺的女人。
忽云靖川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私自调兵，去和另一个皇子汇合，这叫什么？”
“…谋反…不！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我们都不会背叛你！”叶无双急急地辩解。
“黄袍加身那一刻，命运就由不得你了。我能饶你们几个人的命，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你等着看吧，回到京城，要我处死你们的折子就会像雪花一样飞来。赐你们全尸，都有人会说我太宽厚了。这个烂摊子，都要我忽云靖川一个人去收拾！而你却觉得我罚的太重了！真是岂有此理！”
叶无双猛然扬起脸，凝视着靖川，努力地搜寻着往日的温情。他还在护着她吗？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全是狠色？再也没有曾经那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