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雨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对苏晴儿很生气，气她老是对自己下手。 先是在背后捣鬼，让郑兰沁出头，跟她作对，各种诬陷她。此外，还刺激得郑兰沁派了人来毁她的容。 连郑兰沁自己，也曾拿了浓硫酸，想毁她的容。幸好郑兰沁并没有当真做出这种事来。 否则，她现在还能见人吗？ 后来，郑兰沁被他们控制住了，苏晴儿却又假装怀了吴清濯的孩子。要不是他俩意志坚定，说不定就真的让她得逞，从此分开了。 有时候，楼雨霏甚至会想，苏晴儿就是上天派来考验她和吴清濯的。还有过去的方忻菲也是。 假怀孕的事情败露后，原以为苏晴儿这回总该死心了，哪知她还不肯罢休，竟然派了人来侮辱她，要她的命。 楼雨霏一想起头天的事，就止不住的后怕。 她有时候真是对苏晴儿恨到了极点，觉得这个女孩子没救了，应该让她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以免她再害人。 可是，现在当真得到了她的死讯，楼雨霏心里却怪难受的，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都没有。 别说高兴了，她甚至连轻松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生命，不论那是怎样的生命，眼看着那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终归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吴清濯将车开得飞快，很快赶到了苏家。 他们到达苏家的时候，只见救护车和警车都已经停在了苏家的前院。 吴清濯下了车，问一个保镖：“怎么样了？有救吗？” 保镖摇了摇头，说：“不行了，医生已经在开死亡证明了。听说，刚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不过，她父母不肯死心，非要找医生过来抢救。” 保镖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他是先前在客厅外面议论苏家的人之一，本来也是很讨厌苏晴儿的，因为他很清楚昨天苏晴儿对楼雨霏做了些什么。 在他和别的保镖看来，这个女人就该死。所以，先前在客厅外面聊天的时候，也客无顾忌，明知苏晴儿就在里面，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仍然什么话都说出来。 然而，当得知苏晴儿的死讯时，心里却一点都不好受。 他总是会想到，是不是自己先前说的话刺激了她，是不是自己也要为她的死负一点责任。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啊。 虽然，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苏晴儿的死是罪有应得，她死有余辜。可就是因为在她死之前，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他心里总是欠欠的，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吴清濯的心情也很沉重，心里万般滋味涌现。 “上去看看吧？”楼雨霏说。 吴清濯点了点头，说：“我上去看看。你就别上去了，在下面等我吧。” 楼雨霏想了下说：“我跟你一块上去吧，毕竟我跟她也认识，我们一起拍过戏呢。” 吴清濯本来是体贴楼雨霏，不愿她上去见到那令人不愉快的场景，更不愿她被苏鹤鸣夫妇责难。 这是可以想象的，苏鹤鸣夫妇再怎么顾忌着吴家和楼家，但女儿死了，伤心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说不准。 他当然会保护好楼雨霏，不让她受到伤害，可语言的伤害呢？万一苏鹤鸣夫妇说点难听的话，总之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但吴清濯也知道，楼雨霏要上去，也是体贴他。 她要陪在他身边，越是情况不好，她越是要陪在他身边。 是啊，其实，什么样的关怀比得过两个人在一起呢？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安心。 吴清濯没有拒绝，拉了楼雨霏的手说：“好，我们一起上去。” 两人走进一楼的客厅，再沿着楼梯往上走。 屋子里面十分混乱，不是东西混乱，而是人员混乱。 保镖到处都是，医护人员以及警察匆匆来去。 两人来到二楼。 吴清濯恍然有种穿越时空之感。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到这儿来过了，上一次来，似乎还是青春期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和苏晴儿，还有另外几个小伙伴，每次到谁家里玩，都是家中上下到上乱跑。 再小一些的时候，似乎还在这儿玩过捉迷藏。 楼上的布局跟过去一样，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痛苦的呜呜声从另一头传过来，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是哭过一阵了。 吴清濯知道那个方向是苏晴儿的房间，那个痛哭的人不用说就是她的母亲了。 他没有犹豫，朝那边走过去。 楼雨霏紧紧跟在他身边。 越往前走，人就越多。警察和医护人员见他俩过来，并未说什么，默默地让开路，让他俩进去。大概是把他俩当成是苏家的亲戚了。 吴清濯走进苏晴儿的房间，只见她母亲坐在窗前痛哭，双手掩着面，看不见她的脸，只见肩头一抖一抖的。 苏鹤鸣坐在她旁边，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抹着他自己的眼泪。 吴清濯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往里面卧室走去。 还没进卧室，便闻到一大股刺鼻的血腥味。 卧室的床上，被子蒙住一个人形的东西。被子没有盖住的床单上，血迹斑斑。 吴清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那被子。 被子下面静悄悄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伸手想掀开被子。不论怎么说，她总是他小时候的玩伴，曾经的情份还是在的。 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对楼雨霏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许他会一直照顾她。当然，这照顾只是朋友基础上的，照顾她的事业等等，不会有别的。 如今，人已经去了，过去的恩怨就该一笔勾销了。 但是，吴清濯刚伸出手去，还没碰到被子，就听见一声嘶哑的叫声:“不许说就。”说 吴清濯停住了手，侧头望向卧室门口。 只见苏晴儿的母亲蓬松着头发，赤红着双眼，朝他冲过来。 “不许你碰晴儿，你都把她害死了，你还想怎样？” 苏鹤鸣紧跟在她身后，抓住她，却被她用力给挣了开来。看上去，她现在的力气特别大。 苏鹤鸣没办法阻止她，只好不住劝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苏晴儿的母亲突然站住，没管吴清濯，反倒冲着苏鹤鸣发起火来，“还要怎么好好说？女儿都没了，你还让我好好说？就因为你没骨气，老是迁就别人，害女儿想不开。是你害死了女儿，就是你。你还我女儿。” 她用力抓住苏鹤鸣的衣服，又推又搡。苏鹤鸣被她推来抓去，站立不稳，踉踉跄跄。 他抓住妻子的手，试图阻止她。 “别推了，再推我要摔倒了。别，我知道我不好，可女儿也是我的，我也很难过。” 他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苏晴儿的母亲看见他的眼泪，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加之她哭了很久，又推拉一阵子，身上着实没有力气了。 她停下来，捂着嘴哭泣。 她没有再理会苏鹤鸣，转过身，走到床边，挡在床前，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动苏晴儿。 照眼下的情形，也就是阻止吴清濯和楼雨霏了。 苏鹤鸣走过来，对吴清濯说:“你也看到了，晴儿已经走了。她犯下的错，也抵销得了了。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带走她的遗体，把她留给我们吧，我们想好好安葬她。” 苏晴儿的母亲本来已经安静下来，听他这样说，情绪不免又激动了。 她冲吴清濯喝道:“晴儿的死，你也有责任，你也是害死她的人。你害死了她还不够，还想来糟蹋她的遗体吗？吴清濯，我跟你拼了。” 她嚎叫着，扑向吴清濯。 “不要乱来，我只是想看看她，没有别的意思。” 吴清濯喝道，挡住朝他扑过来的这个女人。他推她的肩头，想把她推到一旁。 苏晴儿的母亲力气不如他，被他一推一带，差点摔到床上。 她情急之下，手胡乱舞动着，一不小心，把床上的被子扯了开来。 苏晴儿惨白的脸从被子底下露了出来。 她的眼睛大大睁着，望着天花板。 她的眼中，有着不甘与悔意。 然而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淡淡的，却让人感到心境平和。 很奇怪的感觉，一点都不象是将死之人会有的笑容。 “晴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死不瞑目啊。你一定还有话要对爸妈说，是不是？是爸妈没用，害你被人逼死了啊。” 她越哭越伤心，突然转过身来，又朝吴清濯扑过去。 吴清濯轻轻巧巧地把她挡到一旁。 她还想扑过来，被苏鹤鸣死死抱住了。 “你弄不过他的，别去了。晴儿已经没了，要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 两个人双双抱楼一起，痛哭不已。 吴清濯朝下俯视着苏晴儿没有生气的容颜，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你这又是何苦？你应该想得到，我不会当真把你怎样，会给你机会好好活着。你以为你对我的感情是爱，其实不是的。人生还有许多值得去爱的东西，值得我们去珍惜。现在你在下面，是否想明白了呢？做过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我们所有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我不会对你父母下手，安心地去吧。” 楼雨霏站在他旁边，说:“我想，她在最后一定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笑容。她也许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也许她还有很多话想告诉我们。你看她的手，在床单上写了字。” 吴清濯也发现了床单上象是写有字，不过字迹很凌乱，又象是随便乱抓乱画的东西。 他还没有细看，听见楼雨霏这样说，他低头，转了个方向，从苏晴儿躺的角度去仔细辨认。 那一团血迹十分凌乱，而在一团凌乱中，依稀有一些比较有规律的划痕。 苏鹤鸣夫妇听见了吴清濯和楼雨霏的对话，也都停止了哭泣，专注地望着这边。 他们没有找到苏晴儿的遗书，一直觉得很遗憾，更觉得伤心。女儿对他们是有多生气有多绝望，才会连只言片语都不留下。 如今，听说女儿可能留下了最后的信息，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 吴清濯细细辩认，念道:“我错了，爱大家，sorry” 他念完后，室内寂静异常。 好一会，吴清濯说:“雨霏，你的感觉是对的。她一定想明白了，所以说爱我们大家。她还向我们道歉了，我想，如果她有再生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生活，对所有人都好，不会再做错事。” 他低头，深深地看着这位小时候的玩伴。 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的眼帘抚下来。 然后他转身，拉了楼雨霏的手说:“走吧，我们回去。” 他们一道离开了苏晴儿的卧室，没有再跟她的父母说什么。 所有的话都在刚才对苏晴儿所说的那些话里面了，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苏晴儿的母亲的惊呼:“快看，晴儿的眼睛闭上了，终于闭上了。她先前怎么都不肯闭上的。” 苏鹤鸣悲戚又欣慰的声音说:“晴儿一定安心了。我们先前都没有看懂她留下的遗言，没弄懂她的心思，所以她不肯闭眼，她心里不甘啊。现在，晴儿一定安心了，一定没有遗憾了。” “这么说，晴儿到最后一刻想明白了。她心里没有恨了，好，很好。” “我们也可以替晴儿高兴了。” 两个人虽然说着宽慰的话，却是仍然止不住的痛哭。 吴清濯和楼雨霏都听得不忍，快快地下了楼。 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挂着一勾残月，月下树影婆娑，给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吴清濯仰面望那月亮，没有马上离开苏家，而是拖着楼雨霏的手去了花园。 楼雨霏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他还念着过去的那些情谊。象他这样的身份，想来知交好友并不多吧。 她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跟着他，走进花园，沿着花园内铺着碎石的小径，一直走到花园深处。 最后，吴清濯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