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未的母亲是在十年前生病过世。这是我个人的猜测：一般人碰上这种事，会把它当成不愉快的回忆，努力忘记；但奈奈未相反，她不想忘记母亲。所以下意识地美化回忆。」 「美化？」 「对，而且是相当美化。在奈奈未心中，她和母亲共度的快乐回忆非但没有褪色，反而越来越闪亮——同时，失去的感情也一样。」 白石又补上这一句，然后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所以，她看见和母亲一样卧病在床的人，就会变得过度关心。」 这就是桥本那么热心照顾人的理由啊。不过她也太卖力了，像是我罹患重病一样。 「可是，这个理由和我无关啊。」 「有关——龙越。你骗奈奈未说自己的父亲出差不在家，对不对？」 「呃！」 「果然如此。我就觉得奇怪，你昏倒的时候，奈奈未整张脸都发青了。」 「发青？」 看到我昏倒以后吗？不过，我的谎话为什么会因此拆穿？ 「刚才我也说过，你昏倒的时候，飞鸟手足无措。正确说来，飞鸟当时是这样大叫的：『怎么办？连哥都要死掉了！』」 「！」 糟透了，真是天大的失算。 这是最糟的模式啊！ 「刚才我听飞鸟说，你们的爸爸也是生病过世。所以飞鸟看见家人生病昏倒，才会小受打击吧？」 「……」 有可能。 不过我要订正一点。飞鸟不是小受打击。而是大受打击。 或许是拜妈的斯巴达格斗教育之赐，我和飞鸟自懂事以来就没生过病。 所以才不习惯。 家人生病是每个家庭都会碰上的状况，但我们对这种状况却毫无抵抗力。我们家的人顶多是被摔角招式打昏，从未因生病而昏倒。 不过，这回却发生这种状况。 所以，飞鸟才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事。 往事重现。 我的记忆已经不怎么清楚。但我还记得老爸也常因身体不适而昏倒。看在飞鸟眼里，昏倒的我或许和当时的老爸重叠在一起吧。 最糟的是—— 「因此，奈奈未在最坏的时机发现你撒谎。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负面因素。」 突然，白石毫无预警地朝我的脸伸出手。拿下我的眼镜。 「龙越，你拿下眼镜之后，和你爸爸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对喔。飞鸟比较像我妈，我却比较像老爸。 老妈以前常边暍酒边说：「你和你爸爸年轻时真的是一模一样。」 仔细一想，飞鸟之所以那么慌乱。主要应该是基于这个缘故。前一阵子飞鸟也对我说过，说我长得越大，脸和老爸越来越像。 不过，白石和桥本怎么知道…… 客厅的照片里，映着孩提时代的我和飞鸟，还有老妈和老爸。 不是我夸大其辞，那张照片中的老爸出奇地像我……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我很像老爸。 总而言之，若是桥本看见那张照片后产生无谓的误会，那可就麻烦了——比如说，她以为我和老爸一样身体虚弱之类的。 「当然，奈奈未知道你和你爸爸不一样，飞鸟也说明过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如果这个人和他外貌神似的爸爸一样死了，该怎么办——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 这就是桥本那么卖力照顾我的理由。 「问题是，不管奈奈未如何尽心尽力，她的所有行动都只会造成反效果。你也体验过她的治疗方式吧？」 这是过来人的经验谈。 或许是回想起往事，白石的口吻显得格外阴郁。 「拿出电击棒抵着你，说那是助眠工具；说要帮你擦汗，硬把你脱个精光；逼你吃杂草，说那是药草；声称有退烧功效……拿葱……拿葱……」 「喂、喂，冷静下来，白石！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你经历过多少苦难。」 白石挖出过去的未爆弹，不断地打颤。 后半部我还没体验到。桥本到底拿葱要做什么？到了明天，恐怕就轮到我亲身体会．届时答案将会揭晓。 「而且病人的病情越恶化，奈奈未就越热心照顾，然后病情又更加恶化，令奈奈未更加……呵呵呵，这种恶性循环很厉害吧。」 「别笑了，很难笑耶！」 真差劲的循环，和现在的日本经济一样无药可救，尤其是不断往坏的方向迈进这一点更是如出一辙。 「好，你多多加油吧。在奈奈未照料你的期间，我会和飞鸟、小龙越快快乐乐地玩耍。」 「慢、慢着！」 眼看白石就要离开房间，我赶紧拚命拉住她的裙子。如果我在大街上这么做，某种双色调的时髦房车就会鸣着警笛飞驰而来，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色狼，你这么想脱我的裙子啊？」 「别说蠢话啦！女仆脱下裙子，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的热度好像又上升了。还是你本性就是如此？」 白石的表情显得有点五味杂陈。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拜托你救救我！我现在生病动弹不得，要是在这种时候遭到她的毒手，我铁定完蛋。这点你也明白吧？」 白石当时是差点变成肺炎，我可能会陷入病危状态。 「唔，可是……」 「怎么？你有什么难处吗？」 「不瞒你说，刚才小龙越学会握手了。只要继续训练下去，上『动物奇×天外』(注12)就不再是梦想。」 （注12「动物奇想天外」为日本TBS电视台自一九九三您播放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为三野文太，已于二〇〇九年三月二十九日结束。） 「现在是对狗实施英才教育的时候吗？再说那个节目早就停播啦！」 「……咦？不会吧？怎么可能……那个节目可是神作啊……」 「干嘛那么震惊？」 她那么喜欢那个节目啊？那个节目中期的确是鬼斧神工啦…… 「因为很可爱嘛！」 「没错，动物是满可爱的。」 「我每次看到三野×太都好想紧紧抱住他。」 「你觉得可爱的是他啊！」 「『早安×击』(注13)我每集都会录起来并烧成蓝光光碟。」 （注：13三野文太主持的另一个节目，TBs电视台每周l到周五早上五点半到八点半播出的三小时直播式新闻资讯节目。） 「那个节目每天早上都会播耶！」 「呵呵呵，三野×太真的好可爱。」 「别说了！你说这种话，形象都毁了！」 「不过，你的可爱也不输给他喔。」 「在这种时候听到这句话，我一点也不高兴！」 我大叫之后连咳了好几声。 天啊，现在连喉咙都开始痛，病菌正一点一点地侵蚀我的身体吧。 「好，闲聊也该适可而止。」 白石呵呵笑道。 「有施才有得。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帮我。」 「帮你？」 「对。只要你想想我来这个家的理由。应该就知道我要你帮什么忙吧？」 「……」 白石来这个家的理由，是想和自己的管家玩个尽兴……不，不对，这个大小姐来我家的理由是…… 「……你想带桥本回去宅邸。」 「正确答案，就是这么回事。我问你。桥本照料你的名义是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管家。」 「没错。奈奈未是你的管家，你是奈奈未的主人，这就是奈奈未必须照料你的理由。所以，你只要破坏这层关系就好。」 「！」 对啊，她是我的管家，所以才得照顾我；如果她不是我的管家，就不必照顾我啦！ 「换句话说，只要让桥本回家……」 「那么．她就不再是你的管家。再说她回到宅邸以后，工作多得忙不完，也没空来你家照顾你。您明白了吗？主人。」 白石以完美的佣人表情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