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时候,绮容是不讨厌韩重献的。 或者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 原来所有的厌恶,都是她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只是厌恶韩宿襄,不喜他的奢侈奸诈; 她只是喜欢另一个人,喜欢的不能自抑,以至于其他人都在自己的眼中成为陪衬,成为他的点缀了。 可是,可是她爱过他吗? 绮容不知道,那一刻,她只想握住那支箭……可是,可是这楼怎么可以这么高,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握住那支箭,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带着白羽的铁箭“嗖”的一声从眼前飞过去。 似是流星一般擦着绚丽的火花,射入那个让他辨不明心神的男人心脏中。 “不……不……” 她甚至都来不及说什么,脱口而出的话就噎在了喉咙中,伴随着冰冷的液体缓缓流淌在幽深的夜里。 “韩重献!韩重献!”她嘴唇上下颤抖着。 浑身冷的打哆嗦。 “你就是栖霞县主吗?”少年腼腆一笑,“你的封号可真好听,名字也一定很好听吧?我从前见过你一面,却不知你的名字呢。” 他拦住她,问她的名字,她很生气,怎么会有这么轻浮的人?可是他笑时真的好腼腆,绮容没法斥责他,只是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叫韩重献,你不说你的,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好了!” “我没事,我只是……只是忽然心中有点难受……” “容儿!”他想去拉绮容的手,可是那一个瞬间,却只是握住了她一角转瞬即逝的袖口。 也许,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他们走不到最后吗? 意识即将溃散的一瞬间,韩重献想到了许多。 他早逝的母亲,昔年名冠长安的大美人,却在他八岁的时候便香消玉殒。 他的父亲,女皇最为看重的侄儿,自小对他却是非打即骂,可是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就如同他年轻时爱自己的母亲一般,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罢了,所以,所以就算后来父亲有了安宁夫人,他也从来没有怨过他。 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嘴角有黏腻腻的液体滑下来,韩重献能感觉到这液体的滋味是腥的,也许,就是他的血。 他低头去看,胸口是一个血窟窿,还有一支寒光闪闪的箭矢。 不过,他都不在乎了。 他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感觉意识如同更漏中的沙子一般在缓缓流逝,身体似乎是跌落在了地上,石子咯的他生疼,他努力的抬眼去寻找,眼皮却越来越重。 “韩重献,韩重献你不要死!”绮容早就泪流满面,直到对上他绝望的双眼。 原本是绝望的,可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从绝望中开出了一朵温暖的笑意。 韩重献牵起嘴角,缓缓的一笑。 一如往昔,他拦住她,大胆又腼腆的说:“你的封号可真好听……” 你的封号可真好听。 “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里全都是这三个字,绮容捂住自己的脸失声痛哭,她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连滚带爬的下了紫云阁,“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她嘶吼着,和禁卫们对抗着。 “郡主!”禁卫开始慌了,他们当然知道这场宫变是要射死李衡义,可这并不代表太子不能继续做太子,万一宁安郡主出个什么好歹…… “哎呦!”脑袋一阵重击,一个禁卫脑袋嗡嗡的响着,愣是一个没注意被人一砖头砸晕死了过去。 紫珠拉扯着其余的几名禁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绮容瞅准机会从禁卫的胳膊地下钻了过去。 她跑啊跑,一直往那声音最为烦躁的地方跑去。 泪水像断了线的主子一串串的从眼底冒出,她来不及擦,只是疯了一般快速的跑着,如果来不及,来不及的话,她有预感,她会一无所有。 沈裕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韩重献,这个狗杂种终于死了! 心头大恨,这才是他的心头大恨! 沈裕压着牙恨恨的想,当年他那么喜欢绮容,如果不是因为韩重献横刀夺爱,绮容怎么会嫁给他?! 还不是因为他仗着自己的老子是国公,所以才无法无天吗! 看看现在,她连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 他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继续从身边的小厮手中接过一支箭来。 搭箭,挽弓,瞄准,一气呵成。 李衡义惊慌失措的看着韩重献倒了下去,他勒住马,从马上掉了下来,看着韩重献大口大口的吐出口中的鲜血,心中无比的慌乱。 哆哆嗦嗦的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舅舅不是说,他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吗? 沈裕不是说,他们一定会夺门成功吗? 可是现在,沈裕,沈如恩!他们到哪里去了! 一支冷箭对准了李衡义。 心尖儿一痛,仿佛是心有灵犀般,李衡义终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玄武门之上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沈裕。 沈裕! 都是他,是他射死了重献!是他引诱自己兵变!是他和沈如恩,是他要害死自己! 愤怒直冲双眼,李衡义赤红着双眼咬牙拾起来地上的一把弓,然而还未等他开弦,心口猛然一痛。 “看来你的箭法近日倒是颇有精近。”沈如恩笑着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 沈裕笑的得意洋洋,面上却说:“父亲谬赞了。” 收弓,两人有说有笑走了下去。 桓少监可说了,只要解决了李衡义,挟持女皇,待李陵坐上了皇帝,他们可是歼灭乱贼李衡义的第一大功臣……还是外戚!哈哈哈! 沈裕走了下来,忽然觉得不对,他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阿爷你看,那儿怎么有个女人?” “去看看。”沈如恩说道。 两人一同往前走。 沈裕的面色愈发难看。 面前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鬓上的簪子只有一支还歪歪斜斜的挂着,双肩不停地颤抖,孱弱身子一上一下的抖动着。 “表……表妹。”沈裕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那女人瘦削的双肩忽然停止了抖动,她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布满血丝和仇恨的眸子,在幽暗的夜里尤为骇人和怖然。 “表哥,沈裕,你为什么。” 女人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向沈裕,质问他,“为什么,你要害死我的哥哥和丈夫。” 呆滞空洞的双眸,如今不带半分的灵气,而是血淋淋的恨意。 “不是,表妹,我……”沈裕一步步的后退,试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