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庆于苦竹林杀人越狱的当天,徐家二房三十七口人尽数殒命于贼人刀下,皆是一刀穿心,连贯开膛而亡。
因徐少庆流放在即,日日上平亲王府哭诉的徐夫人侥幸逃过一劫,听此噩耗,当场晕厥,平亲王府一阵慌乱。
徐林小王得了消息,不顾太后阻拦从宫里跑了出来,苍溟谦和京兆府、刑部一干人已经在了。
“徐林。”徐林小王一到,苍溟谦就得了消息,在门口拦住了他。
“谦表哥,他们说、他们说我小叔叔一家……”
苍溟谦沉默了一下。
徐林小王表情空白了一瞬,眼睛红了:“怎么会这样?不,我不信,我要……”他反手去推苍溟谦,想从他身侧挤进去:“你让我进去,让我看看……”
“徐林,别看了。”苍溟谦同徐林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切,但见他这样也于心不忍,拦着不想叫他看见里面那血腥残暴的一幕。
那太残忍了。
“你先回府去,有消息我再派人通知你。”
前徐王和长公主英年早逝,徐林小王有太后做主,早早承袭了爵位,徐少庆便带着二房一干亲眷住到了隔街的府上,并不与徐林小王住一块儿。
苍溟谦怕他不肯乖乖回去,只好抬出太子:“太子接到消息,一定会去徐王府找你的。他身体不好,不要叫他担心。”
苍溟谦喊来云刀:“送小王爷回徐王府。”
“我就看一眼,我看看,也许、也许是你们认错了呢。”徐林小王还怀着某种希望。
可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一处为官的同僚,怎么可能都认错呢。
苍溟谦该笑他天真的,可看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徐林。”就在两人僵持之时,苍溟夜匆匆赶来,拉住他不让他进去:“你是亲眷,此时应当避嫌。先跟我回去,你二婶婶在平王府,她……不大好。”
徐林还来不及高兴二婶婶还活着,苍溟夜隐晦的表露就如一记晴天霹雳在他脑海里炸开,直接将他炸懵了,被苍溟夜拖着走了好远都没反应过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苍溟谦看向朔月,提心吊胆的:“如果是坏消息,请原地向后转,慢走不送。”
朔月:“……”
“徐少庆在流放途中杀人逃跑,皇上震怒,已派出精卫营全力搜捕……”
朔月仗着轻功好,在苍溟谦一脚踹来前脚底抹油,退到他腿长踹不到的地方后继续:“平王府身为亲眷,应当主动避嫌。皇上已派人到荣王府传话,命谦世子务必破案……”
不用说,这绝对是苍溟夜撺掇出来的好事。
苍溟谦气急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可着劲朝朔月丢去。
人朔月轻功好着呢,哪里能让他打到,跑路之前还坚持将苍溟夜交代的话都传达到了。
“我家世子说破了案再请您喝酒!”
“去你的避嫌,谁稀罕他的酒啊,本世子喝不起酒嘛!”苍溟谦气得风度都难以维持了:“小气巴拉的,还要破了案才有酒喝,小气不死你!”
云刀简直没眼看,默默跑下去捡了苍溟谦的纸扇回来。
苍溟谦心里苦啊,这都什么事啊!
易然从徐家二房回来,直接进了锦和堂,容漓果然在。
容漓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商陆坐在她对面,手中捻着黑子,正在思索着下一步棋。
易然走近一看,发现棋盘上已落有数子,当前局势胶着,黑子不落下风。
他惊奇地看了商陆一眼,见他一脸平静的落下一子,诱敌深入。
容漓紧随其后,白子直逼黑子中锋,势如破竹。
容漓的棋承袭她一如既往的风格,看似横冲直撞不计后果,实则步步为营。
商陆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局势依旧有利。
两人你来我往又走了十来步,黑子才开始出现势弱。
陆世子竟有如此好的棋力。
易然感叹。又想起商陆指点十八星剑阵时的看似轻巧随意,实则缜密有效的变动,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
毕竟人家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小小棋子有什么好为难的。
反而是他家姑娘,明明下棋那么厉害,阵法之术却还是入门级别。
唉,愁死个人。
容漓斜了他一眼:“夫若跟人跑了?愁成这样。”
易然一个激灵,反应挺大的看向商陆。
商陆被容漓困住了,一步棋想了好久没想出来落哪里好,似乎没注意容漓说了什么。
易然松了口气,发现后背有点凉。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句,吓出汗来了。
“徐府二房遭人灭门,除徐夫人外三十七口无一生还。”
商陆表情一滞,猛地抬头。
容漓也朝易然看去。
易然表情凝重,继续说道:“据徐夫人口述,受徐少庆连累,她的两个儿子暂被停职查办,赋闲在家。她今早离开徐府时,儿子儿媳都在府中,大儿媳说趁着春日好,想带孩子去普善寺上香,用过斋饭再回。”
“她去了吗?”
“去了。”易然说,“谦世子派人去了普善寺查问,普善寺的僧人说徐少夫人的确有留用斋饭,但没留意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普善寺的,但午时后便没再见过徐少夫人了,僧人猜想她可能是在那个时间离开的。”
“从普善寺回到徐家,不去其他地方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商陆估摸了下路程,说:“也就是申正三刻到申正末,徐少夫人会回到徐家。”
“从北山营的人发现徐少庆潜逃到府衙包围徐家发现徐家满门被杀,是在酉时末。”容漓说:“也就是说,有人在申正三刻到酉时末,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悄无声息灭了徐家满门。”
“这南楚守卫还真是,堪忧啊。”容漓面无表情的吐槽。果然她在信阳府加派人手甚至搬来十八星剑阵是明智之举啊。
商陆默了一下,终于厘清思路,看见了一处生门。
随着一声‘啪’的脆响,他落下一子:“徐少庆是什么时候到苦竹林的?”
容漓算算对方脚程:“酉时三刻左右吧。”
易然说:“经仵作验尸,苦竹林被杀害的官差致命伤与徐家人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容漓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多久啊,仵作都已经验完尸了?苍溟谦这速度可以啊。”
“……只是初步验尸,待天亮,大理寺和刑部的仵作会做进一步验尸。”
“你说这两家的仵作能准确推断出徐家人遇害的时间不?”
商陆吃了容漓三子,冷白的指捻起白子后转了个圈,指节微突,轻轻落在她脑门上:“专心下棋,容姑娘。”
徐少庆前脚杀人越狱,后脚满门被屠,连三岁的小孙子一起死于非命,满城惶惶之外,难免有那胆大嘴碎的要啐一句现世报,平添不少饭后茶余的谈资。
苍溟谦被苍溟夜坑了一把,好几件事压在身上,忙得连惊蛰祭白虎都顾不上了,又匆匆来了信阳府。
商陆正在给容漓裁梅花纸,整整齐齐垒了一叠,拿镇纸镇着,才不叫风吹跑了。
容漓坐廊下描样子,廊下光线好,太阳又照不到,不伤眼睛。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慢悠,悠闲得不得了,苍溟谦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你们也太不够义气了。”苍溟谦气呼呼的进来,谴责二人:“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商陆给他倒了杯水。
“……”苍溟谦接过水:“腿都快跑断了。”
隐锐跛着脚搬来凳子:“谦世子请坐。”
苍溟谦:“……唉。”
苍溟谦一屁股坐下,连叹三声。
商陆裁完最后一份梅花纸,将其都归拢了送到容漓案前。
“皇上不是派了精卫营给你?京畿九门随你出入,京兆府、巡城营、刑部、大理寺一干官员任你调遣。比起以上种种,商陆人微言轻,再多也帮不了世子。”
这偌大的信阳府形同虚设,商陆一无人脉,二无实权,顶着信阳世子的虚衔,他越悠闲无事,越是笑话一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他家的特别难念。
苍溟谦一时无话,满腹牢骚不知从何说起。
又是一声叹息。
容漓笔一歪,笔直的长框框歪了一道。
画了半天的方格子就这么毁了!
烦郁爬上容漓的眉心,指骨用力,上好的狼毫笔杆在她手中应声而断,咔嚓一声蒙在苍溟谦的心头上,他条件反射的往后一退,躲过了容漓的断笔攻击。
“别别别,容姑娘手下留情。”苍溟谦好声好气地哄道:“我有事相求啊,求完我就走。”
容漓憋着一口气,团了画废的梅花纸在手心里:“说!”
眼看着废纸在她手中一捏巴,苍溟谦只觉得后脖颈一凉,感觉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跟那团废纸没啥区别了,他特别想说没没没事了,但看着容漓阴郁的脸——
“想请容姑娘搭个线。”苍溟谦说:“借一借乌漕帮封锁赤水一线航道。”
听说跟乌漕帮有关,容漓第一反应就是‘你有病吧’。
“我跟乌漕帮不熟。”
第二反应才是:“徐少庆从水路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