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要是对情感再熟悉一点,或许她会知道这种热热的感觉叫“心动”,可是她还太稚嫩。但即使是这样的她,她扪心自问,还是知道自己是喜悦的。所以此时她掩耳盗铃的动作,以为捂住脸就能不看不听、内心不欢喜的动作是十分可笑的。一旦正视到这一点,她便有回答了。
月一一向是无欲无求的,她总是全身心奉献自己,不求对方对她怎么样。可是突然有一个人居然愿意为了她离开生活二十几年的家,为了成为她的朋友而从高高在上的言君变成无名言木,还为了她的梦想、抱负和使命,而愿意调整自己的人生。
他如此卑微,直接给了月一无限大的感动和震撼,好像不回应他点什么,自己就不是人。言君本来人就那么好,要是他一开始就不是寻英的人,自己肯定愿意和他做朋友,他那么孤独、需要人陪,自己愿意成为那个陪伴他的人。所以···
“要给我一个答案吗?还是我等你?”言君的问题,进可答爱情,退可答友情。
这个问题所处的暧昧气氛瞬间感染了月一,她结结巴巴地说:“下•••下次给你答案。”现在就答应,月一内心还差一点火候。
她慌乱回房,连连在床上躺了很久也睡不着,主要是静不下心来,不知怎么面对言君,要要···要答应吗?
月一的动静当然使一直默默关注她动态的欣儿和商蕊发现了,欣儿直接,“明天还离开映城吗?”你跟言君还闹别扭吗?
月一皱眉,商蕊说:“再待两天吧,雅娘的酒馆有事还需要人帮忙打点,我们不能就这样走。”
很好的借口,月一心安理得地说:“对对对,不能再让她受欺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之后三日,小酒馆忙忙碌碌的三个人就看着月一一个人念念有词、自言自语,半天不挪动一步。她一直不在状态,做什么都需要至少提醒三遍、记忆三遍,最后麻烦雅娘给她收尾。
眼看眼前的扫地任务又是被雅娘亲自收场后,月一被惊到回过神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了。”
“你呀,是心里装着人了,心早就跑到对方那里去了。”
“真的吗?”月一歪头。
逸城本来以为即日启程,但又临时被喊来主理酒馆的事情,可他什么也没问、没说。他们中所有人都无形地给月一留有了很多时间,让她好好思考、做决定。
也是这些时间里,月一想了好多,她回想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和过的日子,意识到那些其实是枯燥、索然无味的,只有虚无缥缈的探索爱的过程稍微有点意思。
关于爱情她也一直是旁观、娱乐的态度,那时山上的师姐师兄们彼此暗生情愫,夜晚幽会的事频频发生,她只念其无端生事、麻烦,这就是一人无聊、两人凑一块玩过家家嘛。后来看他们神经兮兮,为爱一会喜悦一会忧愁,又觉得他们真是不理智,为什么要投射出那么多的莫须有。但就在这种质疑中,她明白了“爱”的力量,它好强大,强大到单独僻开一处空间、一个世界,只存你和我。这种唯一使得每个人都百分百沉浸其中,甚至影响了她这个站在外面观看的局外人和边缘人,无形中默默为他们烦恼和守护秘密。
可那东西始终还是离她很远,中间像是隔着一层纱一般,没有接触过她,她自己也丝毫没有产生要主动跟它亲近的想法。
有一个人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害人的不是爱情本身,而是爱情衍生的其他东西。月一,如果可以,永远不要爱,那样才拥有了自由。”
自由?
这是莫师姐说的话,她是个奇人,是历史以来唯一一个不愿下山、自愿选择留下在玄念山当武师的人。那时月一年纪小,不知道其他弟子背后在议论师姐什么,只是觉得莫师姐性情冷淡,对人疏远,但绝不是一个坏人。
而只要不是坏人,她就愿意接触。
渐渐地她成为了山上唯一见过莫师姐流泪样子的人,她记得很清楚。师姐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她自己,那是另一个伤心欲绝、哭得脸部畸形的女人附身在她身上。那个女人一定是遭受了很深的伤害吧,不然她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好像眼泪永远流不完的样子。可是脸上再多的眼泪也挡不住她充满柔情的眼神,真的很美,她在怀念曾经。这时候她才像一个女人,一个生来本身就是美的代名词的人。
月一下山前,还留在山上教书的莫师姐把她单独拉到一旁,说了这番话,她怕下山后的月一跟她一样,为爱所困。
她是好心,只是当时的月一能懂多少,听进去多少,都是未知。
可是突然一晃神,月一就发现,她转转圈,身上都是爱情的气息。她被爱包围了,心里痒痒的。爱情是洪水猛兽,让人失魂落魄了?可是自己却只感觉到浑身轻飘飘,马上要飞到天上去,没有哀的感觉。
自己一定是幸运者,爱情的幸运儿!月一确定了这件事,所以丢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后,她只剩下兴奋了,她也悄悄做出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成吧,接受另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吧,尝试着爱他,把他当做男人,不同于所有人的人。
接下来自然将会是另一种没体验过的人生了,会有很多起伏,也会有很多有意思的。可是月一很期待,她扫着地,突然开始舞起落叶,嘴角自然翘起。
女子的矜持没让她先行动,她打算等言君再次上门的时候,“礼貌性”给答复,这是她的小傲娇。
月一的变化很明显,逸城不方便插手,商蕊只是了然不言,欣儿却说些废话,“言君有钱的,人还风度飘飘,好多人会羡慕你的,而且他武功也厉害,还这么喜欢你,你很不错哦。”说完用手肘击打月一一下,眼神微闪,翘起一边嘴角,人显得贱贱的。
“哪有,他也就那样儿。”语气是对“自己人”的不客气,心里十分受用,对打趣的欣儿还嘴上不饶人,“欣儿你我可是看出来了,你跟逸城俩没进展?”
欣儿瞬间红脸,假装没有事,她搂住逸城的肩,“我们只是战斗兄弟,你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好不好?而且我们都不把对方当异性看待的,上次我还说让他赶紧找一个嫂子回来呢!你说是不是逸城?”欣儿的眼神看向逸城。
“真的吗?”月一也问。
逸城微笑,“我年纪还小,没想过这些。”
“逸城,你难道没有想象过心仪女子吗?梦中情人也算哦。”就像年纪不大的小厉,梦里都有几年的未婚妻了。
逸城不想理女子的八卦,但无奈她们不依不饶,更有欣儿一脸好奇直视着逸城,他转移火力加入调侃月一的阵营,说:“我们还要在映城待多久?跟言君还有事没交代吗?我看我们明天就走吧。”
月一支支吾吾,“嗯••现在时机好像还不成熟,再等等。”
“什么时机?”欣儿问。
逸城问:“等多久?”
两人同时声出,月一快要招架不住,这俩还没啥眉目呢,默契就那么好,以后可怎么办呢?不妥不妥,姐姐的身份快压不住这俩快速成长的小兔崽子了。月一难堪,“就是雅娘的酒馆还完全办起来呀?现在都没什么客人。”
“你不是已经找言君帮忙了嘛,就算我们走了,她在映城也不会有人欺负的。”
话虽这么说,言君的旧识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但是••••
逸城最后一击直接将军,“可是跟言君的事还没定夺?”
月一棋局败,她气愤,“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少管!”气愤离开,边走边跺脚,火气连天。
欣儿和商蕊哈哈大笑,“她这是害羞了吧?”
逸城嘟囔,“问我钟意谁的时候把我当大人,现在又把我当小孩子。要是我以后真跟哪个姑娘在一起了,她却跟你似的心口不一,那真是•••”麻烦,麻烦死了,女生。
他还没说完一句整话,欣儿突然来了一句,“真有那个姑娘?认真?”
“当然•••”逸城本是作弄她似的拉长语句慢慢说话,但见她当真,急忙否认,“没有,我开玩笑呢,逗你呢。”
欣儿这才笑颜绽放,“那就好!”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最后房间内只剩下商蕊一人了。
当你失明后,眼睛会连带着嘴巴和耳朵更灵敏。可是味觉和听觉并不能完全代替视觉,反而这种“超绝”会使得嘴巴、耳朵的欲望变小,眼盲了话也少了,话少了存在感就弱了。
月一等人不是故意要疏远商蕊的,只是常常会无意识“忘记”掉过于安静的她,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忘记使得商蕊的心比眼睛更疼、流泪更多。上次月一都说见到大师兄了,可是后来又没其他动静,此刻要是大师兄也在这儿就好了,商蕊便愿意会多开些口,跟他聊聊他的这些年,和自己的这些年的事。
摸着心说,最近好像越来越孤独了,心在一处孤岛上,一艘艘船只只在码头短暂停留一会,不上来陪陪她,真的有点孤独啊。
无声的,一滴泪从凝固的眼睛流出,干涸的泥土遇到一滴渺小的甘霖,非但没有解渴,还加深沟壑之间的疼痛。
疼。
•••••••••••••
这天,月一在整理逸城的身世背景线索,发现线索真是寥寥无几,除了他有可能是地下城遗民的族脉之外,其他就一概不知了。而且说到地下城的秘密,光是那个救世婴儿是谁?死而复生的女孩在哪?琉璃灯等等,全是未知。
摆在他们前面的,是好长一段路呢。
月一拍脑袋,被情绪叨扰的那些日子里居然把更为紧急的事情都忘记了,真是愚蠢啊!此时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啊,烦死了。”
“在烦什么?”言君一如往常,如天仙下凡般飘过来。
月一立马背过身,不愿面对他,不愿面对事实。
言君调侃自己,“原来是烦我,那我还是走吧,不在这里碍眼。”
月一听闻再次转身挽留,“别走!”
言君淡笑,“什么别走?”
月一挠挠头,“就是不要动,就站那。”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廊桥,桥下是府里的人工河,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最热时辰,满塘的荷花也蔫谢、无精打采的样子。
言君说:“可是这里有点远,说话会听不清楚的,我还是走近一点吧。”说着就自己就走近,不待月一应允,一会便来到了月一面前。
月一暗自打量他,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言君风度翩翩之下其实脸皮一点也不薄呀,是不是自己还没真正认识到他呢?月一背起手,故意仰着头对他说到,“我们到了要走的时间了。”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任务繁重啊。
“所以“我们”里面包含我吗?”
月一低头,搅着手指。
言君笑笑,接着说:“我本来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但是现在觉得还是不要说了,因为已经不需要了,毕竟你就要走了,还是不带我的那一种离开。”
“什么好消息,你说,然后我带你走。”月一觉得脸皮厚一点,说话会自在一点,便也无赖起来。
“之前我不是说一直在暗地里查虚物阁的事吗?如今有了一点小进展,小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