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出去。
康康觉得肯定是送蛋糕的，刚想过去接电话，铃声就停了。
“真奇怪，这个叔叔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林沐荞被他放在洗手台上，她坐在台上疼得皱紧了眉头。
“很疼吗？”他小心翼翼的给她脱了上衣，肚子上红了一大片，他心疼的轻轻吹着气。出去拿了药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进来。
“怎么了？”直觉告诉她，他的表情肯定有事发生。
顾斯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办法再隐瞒她了。
“刚才……”
“怎么了？”真的是急死人了，顾斯程什么时候又是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了？
“你别动。”顾斯程摁住了她，“乖乖搽好药膏，我就告诉你。”
突然，他又想到了点什么。
孕妇是不是不能乱用药膏？
“你能搽药膏吗？”他抬头，很真诚的问她。以前她生康康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她身边，所以这种事他还是一窍不通的。
“噗嗤！”虽然是做了爸爸的人，但是对于照顾孕妇，他还真的还需继续学习，“烫伤膏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给她轻轻的抹上了药膏，又轻轻的在她烫伤的位置吹了吹。
肚子上凉凉的，刚才烫伤的痛感被缓和了不少。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你现在……”
“快说！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林沐荞把上衣穿好。
“林江……”
她的内心“咯噔”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病重了，医生说可能撑不过去了。”顾斯程就轻描淡写的告诉她，然后若无其事的把她从洗手台上抱了下来。
林沐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自己最憎恨的人快死了，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的吗？可是，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这么的疼？
“带我去医院。”
她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恨林江了。
医院里。
几个孩子和哥嫂早就已经等在急救室外面了，轩轩和小樱坐在椅子上，他们还很小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病重什么是“死亡”。
可是，这里的大人表情凝重，气氛压抑，大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康康自己一个人站在急救室门口的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死亡”这个课题，在自然课上老师早就已经说过了。他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所以他很怕，很怕自己的外公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
杜杜看见林沐荞，露出吃惊的神色。
她沉默没有说话，只是在顾斯程的搀扶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林如遇默默在林沐荞的旁边坐了下来，轻轻揽过她的肩膀。
血浓于水，她现在经历的感觉，这种纠结不已又懊悔的心情，通通是他几年前经历过的。
林如遇懂得她内心的挣扎。
林沐荞把头靠在林如遇的肩膀上。
“哥，你说他等一会儿出来看见我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一通？”
林如遇摸了摸她的头发。
“傻妹妹，他现在怎么舍得这样对你，看见你来看他他开心都来不及。”
“是吗？可是我宁愿他骂我。”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林江，这一份亲情纠结又让她不知所措，习惯了十几年的针锋相对，突然那个和自己针尖对麦芒的人就这样倒下来了。
医生推门出来，摘口罩。
“哪个是家属？”
顾斯程：“有什么就说吧。”
医生：“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可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依旧在昏迷当中，现在已经转入重症病房了，你跟护士过去办一下手续吧。”
顾斯程默默点点头，转身对上了林如遇的眼神。
两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带你们回去休息吧。”两个孕妇，三个小孩，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我不走！我要去看外公！”康康却死抓住了医院的椅子不肯走。
林沐荞说：“我和康康留下来吧，哥，你带杜杜和孩子回去。杜杜，麻烦你照顾一下小樱了。”
“放心吧，只是你现在可以吗？”
“放心吧，还有顾斯程呢。”
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三爷孙，林沐荞抬头看见了顾斯程站在门口，她转头就招呼康康出去和爹地在门口等她。
有些话，旁人在边上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来。
病房里只剩她和林江两个人，床上的那人瘦骨嶙峋，脸色蜡黄，靠着床头上悬挂的针水续命。
她坐在床边，低头捂着脸，就这样默默坐了好一会儿。
医生说他醒过来就看运气了。
他向来运气都很差，妻离子散，公司差点拱手让人，好不容易认回了外孙却久久不得女儿的原谅。
“林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我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天，”她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如果你死了，我应该是开心才对的。”
“可是……你还没死，我就后悔了。”
“上次你救了我儿子，我们之间的恩怨就这样一笔勾销吧。”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恩怨可说，全是她的一面之词。
“我们之间的事，等你醒来了我再和你慢慢算清楚，所以你醒来好不好。”
她的情绪渐渐激昂。
“林江！如果你救这样死了，你别想我叫你一声爸爸！”说完她就愤恨的摔门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恨什么。
与其说她恨的是林江，还不如说她恨的是自己，她心知肚明。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场景跟他见面的，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一定会早就跟他说她原谅他了。
可是，林沐荞甚至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你不能情绪起伏太大。”顾斯程搂过她的肩，捏了捏她的肩膀。
“没事，我们回去吧。”
康康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只是个孩子，他也不敢问什么。
A城，初冬已至。
A城向来温暖，一年四季绿色依旧。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就连半山别墅里她养的那一棵仙人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妈咪，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看外公。”
“去吧去吧，大家都一起去。”多跟他说说话，大概能醒来快点吧。
刚开始林沐荞还很嘴硬，可是说了那么多天都没见他有反应，她就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语气太强硬，他不喜欢不想要醒来。
于是，她跟他说了很多关于康康小时候的事情。可是，他也没有醒来。
“林小姐，今天挺早的。”值班护士已经和她很熟了。
“嗯，你们辛苦了。”林沐荞笑着说。
她刚领着两个孩子到门口，就看见一个护士从里面跑了出来。
“顾先生？！顾太太？！你们来了太好了！林老先生醒来了！”她激动地跟林沐荞他们说，然后又跑出去叫医生。
“醒来了？！”林沐荞心脏充血，跑了进去。
顾斯程欲言又止，只能默默跟在身后，掏出手机给林如遇通风报信。
林沐荞怀着忐忑的心理，缓缓走了进去，还是康康先叫的外公。
床上的人睁着一双无力的眼睛，呆滞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听见了声响刚转过头看见来人，眼中便湿润了。
“你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带着氧气罩的原因，说话也不利索。
林沐荞点点头，走近了他身边。
他混浊的眼里的泪珠越滚越大。
“对不起。”他嗫嚅着干裂的，对林沐荞说。这些天，她在自己身边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林江没想到，自己也能在死之前得到女儿的原谅。
林沐荞的泪瞬间就忍不住了。
“别说这些，我给你去叫医生。”对，叫医生给他看看身体。
“不用了。”他伸手摆了摆，抓住了旁边康康的小手，“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就是想看看你最后一面。”
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
所谓的回光返照，只不过是在走的路上有了执念，不得不回去看一眼，交代一些事。
“爸，你别胡说。”她急得脱口而出，瞬间自己也惊讶了。
这个字，她和林江，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诶。”林江哭了，真的哭了。他抬手，拉住了林沐荞的手。
“我真的对不起你和你妈妈，这辈子能得到你的原谅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和你妈.的事情，我下去了再面对她。”
“能够看到你现在一家五口，开开心心的我也能放心了。”
林沐荞大哭不止。
康康不知道，为什么外公都已经醒来了，妈咪看起来却被以前更伤心。
小樱看见林沐荞哭得恸人，也跟着呜哇呜哇哭起来。
林江想给她擦擦泪，可是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了。
“顾总。”
顾斯程听见他叫了自己，走了过去，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请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女儿和外孙们，我正式把她交给你了。”他艰难的说着，他的力气都用光了。
“爸！你别说话，我给你叫医生！！！”
“不用。”他抓住了林沐荞的手，顾斯程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顾斯程也是一个父亲。
“我……把，我女儿……交……交给你了。”林江撑着把林沐荞的手放在顾斯程的手心里。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