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罗长河从后湾放牛而来。
行至西边的丘子上,他似寻常一般坐定,用他干枯的双眼远眺梨花村。
长河那干裂的、灰白色的嘴唇轻担着一根纸烟,呼气时颤颤巍巍,吐气时摇摇欲坠。但长河自信纸烟并不会掉下来,因这寂寞烟雾,他吞吐了几十年。
在这烟雾缭绕中,长河看见沟渠边的白杨已被东风催出了芽子苞。好似钢笔在粗糙的纸上划停了一些短线,那芽苞和停顿的墨点一般点缀在灰白色的背景上,有种稀疏的美感。
论美,梨花村的梨花是一等一。但今年,梨花村的梨花树却还迟迟未报来春消息。
“梨花村今年没有梨花开了。”长河的纸烟燃尽,伴随着下落的烟蒂,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吆喝了一声老牛,伛偻去了。
从前,罗余县还没有名字。
传说,界内有座荒山,并不知其名。天庭降罪于某神女,贬于此处。山中无泉可供饮用,神女口渴难耐,向天祈怜。天赐梨树一棵以解其困顿。神女在山中,偶遇流民一群,为救助流民,故摘梨分之。民众们感念神女恩德,奉为山神,供奉香火。因神女凡身姓罗,故而将此山唤作“罗余山”,意为神女故地,求其荫庇福泽绵延。
久而久之,人口繁衍不息,遂成一城,名唤“罗余”。神女种梨的地方,现在就叫做梨花村。
只是不知是不是天神故意为难神女,这梨树有诸般不好处。
其一,梨树结出的果子,果皮厚如毡垫,果肉粗粝磕牙,入口极涩,渣如木屑。当地人也试过用来喂猪,猪吃了,尽拉肚子。
其二,活不长——三年开花,五年结果,再狠命产出五年的果,逐渐就爆开疮口,裂开树皮,不能再活下去。
要说这梨树有没有好处,那自然也是有的。大约是沾染仙气的缘故,这梨十分好养活。随意插枝子栽在哪里,它都能活下来。果子落在地上,烂在泥地里,很快也发芽。
吃不得果,卖不得钱,故而也再没其他村子愿意移种这梨树,倒是成就了梨花村独一份的绝美春景。
二月一到,梨花村的梨花团簇盛开,整个乡村都弥漫着梨花的清香,上到耄耋老人,下至黄毛儿童,尽皆沉醉其中;三月初,温暖的东风从宽阔的戈壁上吹来,裹挟着梨花漫天飞舞,天女散花般让每座房屋都沾染上梨花的仙气。方圆百里,都知这梨花芬芳,都爱这美景盛放。
美丽而无用的野梨树随意栽种在路边、坝口,没人认领,也无人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