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肃正欲开口怒斥他，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便怯生生地拉住男人的手。
不料男人为难苏相如不成，转头把怒气都撒在自家女儿身上，反手打了女孩一巴掌。
“吃里扒外的赔钱货！你大哥分明有救，你是不是也盼着他死？你这没良心的野种。”
他说着揪着女孩的衣领，粗暴地将她提起来，甩手又打了孩子两巴掌。
“啪！啪！”的巴掌声在街道上传得颇远，听得人胆战心惊。女孩看起来很是瘦弱，身上并无二两肉，几巴掌打下来，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如飘絮般被掼倒在地。
女孩的头嗑在青石路上，额头豁开一个口，血汩汩地往外淌，糊在她的脸上。
一切发生太快，等苏相如等人反应过来，小女孩已被打到在地。
男人下了如此狠手还不解气，冲上去还要打，苏相如迅速抽出马肃腰上的佩剑，直指男人的眉心。锐利长剑裹挟着寒气直抵命门，他上一刻还嚣张的气焰瞬间平息。
“你信不信，你再动她一下，我就能用手中的剑把你的脑袋捅个对穿？”
苏相如笑容满面地歪着脑袋看他，她面带笑意，可眼底尽是森寒的杀气。
“我是她的父亲，就是打死她也使得，管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大家都来评评理，她不过仗着是将军府的人，在此欺压老百姓罢了！”
男人应是读过几日的书，说起话来并非一味地骂些粗鄙难听的话，不过一样无用。
他想鼓动旁人为他说话，可众人皆自顾不暇，就连一记眼神也未给他。
苏相如不屑于搭理他，收了剑去把小女孩扶起来：“你往后可愿意跟着我？”
有这样的父亲，她的兄长死后，她的日子将更难过，不走，早晚都是个死。
小女孩瘦削的脸糊满了血，满是血污的面庞衬得她的双眸明亮如星。
她有些意外地盯着苏相如，仿佛在确定她说的话是否为真，半晌，小女孩才开口。
“我愿意，还请姑娘发发善心收留我。”她咬紧下唇，感激地朝苏相如磕了个头。
“做什么白日梦！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你说带走就带走，我岂不吃了亏！”
男人口口声声骂着赔钱货，临了女儿要跟别人走，他又觉得便宜了旁人。
他并非不知女儿的价值，皆因自己太无能，总要把一腔怨气归于一人身上。
苏相如回眸看他，对上女子清冷的目光，男人心头一颤，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想要多少钱？”苏相如从药箱中拿出笔墨，挥笔写下一张卖身契。
男人没想到真有人愿意花钱买一个赔钱货，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儿子，心下有了计较。
“二十两！不，怎么都要五十两！要知家中艰难，我把她养大可不容易。”
苏相如把他的嘴脸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儿子尚未断气，就开始算计后路么？
“好。”她干脆地按下手印，抬眼示意马肃。
马肃冷着脸走过去，抓住男人的手沾了印泥，在契书上按下指纹。
把身契从头到尾看完，苏相如拿出五十两扔在地上：“成交，日后她与你再无瓜葛。”
“阿真，你把她带下去好生照料，先为她处理好身上的伤，让她暂时跟着你。”
董将军带着将士全城搜救被困百姓，伤患源源不断地送到救济所。
苏相如等人才处理好一批，又来一批，无论是救济所的大夫还是药童皆在连轴转，一刻不得空闲，等终于能喘口气时已是深夜。
她走到僻静处，拿出已经冷硬的馒头啃了一口，还未咽下去，忽然一道人影窜出来。
黑灯瞎火的，唯有远处的烛灯照明，说不吓人是假，苏相如险些被馒头卡住喉咙。
“姑娘，求姑娘帮我！”
来人跪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话就不停地向她磕头。
黑夜中来人把头磕地咚咚作响，苏相如担心她把脑袋磕破，赶忙把人拉住。
把人拉起来，她才发现来人竟是白天自己救下的小女孩：“怎么是你？”
“请姑娘帮我。”
她眼中含泪，重复着这句话，苏相如闻言皱起眉。
“何事？”
她语气尽管清冷，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小女孩缠着绷带的额头上。
“爹拿着银子跑了，没理会兄长的死活，他的尸身此刻还被弃在救济所边上。”
小女孩抽噎着，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在苏相如面前恨不能把头低到地里去：
“姑娘若能帮我安葬了兄长，日后奴婢愿为您当牛做马，终身不要例银。”
“我可以帮你，只此一回，再无下次，无论任何事。”苏相如沉吟许久方开口。
她不是活菩萨，买下女孩只是因身边恰巧缺了人，而她又是个乖巧的。
“我今日对你施以援手，望你日后能铭记我对你的恩情，不可对我不忠。”
苏相如抬起她的下颚，对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她眼中的泪光转为慑人的坚毅。
“我月奴对天发誓！我此生必定忠心于姑娘，若有违此誓，便不得好死。”
……
扒开救济所旁倒塌的墙垣，月奴的大哥被砸的血肉模糊，肌肤青紫，已咽气多时。
他双眸微闭，清冷的月光为他度上一层光晕，他好似只是睡着一般。
他腹部的伤口不再流血，他体内的血液与他的生命一样，皆已流失殆尽。
苏相如命人去置办了棺木，把人收殓后抬去城外安葬，途中唯有月奴哭丧。
董成心思深沉，却不是徒有算计的纸老虎，办事极为利索，效率极高。
不到两日的功夫，他就带人把城中被困的百姓尽数找出。
还有气的送到救济所，死了的则入土安葬，以免尸身腐烂诱发传染病。
以上工作处理完，余下的就是救治伤患、安置难民、带百姓重建住所。
朝廷得知雁门关地动的消息，已派遣人手赶来支援，不到半月的功夫，城中百姓基础的生活设施就已重建完毕，不仅如此还通了商市。
明华院是将军府第一座修整好的院落，此时院落内，董成正苦着一张脸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