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医一副垂老的模样,此刻却怒红了脸,跪在康德帝面前,说道:
“老臣从医多年,手底下从来没有一个误判的病人,也没有一桩医误。
若是圣上信不过老臣的医术,老臣便甘愿认了,毕竟这世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老太医转了语调,变得更加激愤起来,控诉一般地说道:
“可是,圣上若是要怀疑老臣的用心,老臣是万万不敢有二心的!老臣为人光明磊落,圣上明察!”
说着,林老太医对着康德帝磕了个头。
苏相如立在一旁,看着一个老人家如此地愤懑,难免心中难受,但这一切都算是她料想之中的,她便走了过去,在林老太医身边跪下。
“林老太医是微臣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师父并无差错,只是真相如此,结果如此,不顺遂了某些人的心意罢了。
若是圣上要怀疑师父的用心,让师父做了好人还要白白受罚,那么微臣甘愿替师父领罚。”
说着,苏相如也跟着林老太医一同,磕了个头,双眼昭然地望着康德帝。
苏相如跪下了,赵惊寒没有在一旁看着的道理,便也上前来,跪在苏相如的身边。
“夫妻本是同林鸟,如若圣上要罚我家夫人,必得连着微臣一并罚了。”
苏相如心间一暖,侧头和赵惊寒相看,他伸出宽厚的大掌,包裹住苏相如立在身侧的手。
苏羡之也跟着前来凑热闹,扑通一下跪在自家大姐姐后面:“臣也愿跟着姐姐一同受罚!”
这话说得康德帝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苏羡之,问道:
“现场这两位都是你的姐姐,你怎的只替你大姐姐说话,不替你二姐姐争辩几句呢?”
苏羡之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双目明亮,对着康德帝认真地答道:
“臣以为,君子当不顾亲情,不偏不倚,立在真相这边。
这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姐姐没有说谎,人证物证也在,臣自然要站在有理的这一边。
若是换了下次,真是二姐姐受了冤枉了,臣也会帮着二姐姐向圣上求情。”
康德帝闻言笑了起来。
苏清越眼见着天平逐渐歪向苏相如的那一侧,蹙起眉头,起身,还要说些什么,荣贵妃便站了起来。
“圣上,臣妾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荣贵妃嘴上说着乏意,面色却丝毫不见疲态。
苏清越没想到荣贵妃竟会临阵脱逃,本要反驳的话也噎在了嘴里说不出口。
康德帝对荣贵妃点了点头,她便带着一堆侍女下来,越过苏清越身边时,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铁青。
苏清越知晓了她的意思,只好收敛了锋芒,无奈地闭了嘴。
康德帝的目光终于落在事件的主角身上,他看着苏凤娥,眯了眯眼睛,问道:“苏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苏凤娥款款向前走,规矩地跪在厅堂中,扬起脸,双目里波光流转,先是和宋谈明相看一眼,再落在面前的那盆子上。
“民女不敢说冤枉,因为圣上贤明,自己看得出真相近在眼前。民女也不敢说委屈,因为民女命数如此,该受这样的劫难,民女便都受着。”
“哦?”
康德帝来了兴致。
太子李炜听到这话,忙不迭地都坐直了,笑言道:“你倒是会说话,你说你不说冤枉,实则处处是冤枉,不说委屈,实则处处是委屈。”
苏凤娥对上李炜的目光,颔首微顿,答道:“民女有幸与前太子妃长相相似,本以为是福分,不想竟然惹来了这样的祸事。
民女自小流亡疆北,丢失了父母,经历了许多磨难,如今入京,碰上周家人这样心疼自家的姑娘,人都走了,还有如此执念,也是一种真情的感动。
民女与父母流失时,也是常常这样,在街上拽着别人的父母,以为是自己的父母,所以民女能够理解周家人的这份心,也能够感触太子爷的伤心。”
李炜听到“伤心”二字,心虚地挠了挠头。
周家两父子听得她这样的一段“阅读理解”,也都尴尬地相看一眼,内心里羞愧得很。
苏相如见着时机到了,就开口打圆场说道:
“既然都是误会一场,在圣上面前也都解释清楚了,不然这样,反正苏姑娘与周家小姐长得像,自己又没了父母。
倒不如让苏姑娘拜了周家老爷夫人为义父义母,以周家小姐的名义出嫁,这样一来,既全了周家老爷夫人痛失女儿的心愿,也能让宋刺史新婚,不至于太过寒酸。”
苏相如的一句话全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落进康德帝的耳朵里,他也赞赏地点了点头。
只有太子轻哼了一句,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康德帝行了礼:“儿臣还有事,就不看后面的这场认亲大会了,儿臣告退。”
临走前,还特意又看了苏相如一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惯会充好人的。
康德帝很喜欢这个提议,看着周良才:“爱卿意下如何?”
见康德帝是这样的态度,周良才哪里有不顺着说的胆子,忙上前去,答道:
“微臣其实也觉得这苏姑娘浑身气质与我家女儿大有不同,眼下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微臣自然认可这份结果。若是苏姑娘不嫌弃,这义父,臣哪有不当的道理。”
康德帝点了点头,招来老公公,说道:“那朕这便下旨,着苏凤娥为周良才义女,册封为安阳县主,择日与幽州刺史宋谈明完婚,婚后迁居幽州,赐宅子、婢女、车银。”
宋谈明听到旨意,和苏凤娥遥遥对望一眼。
两人都喜笑颜开,宋谈明忙走到苏凤娥的身边跪下,两人一齐行了大礼,恭敬地道:“谢皇上赏赐!”
康德帝看着这跪了一地的人,心里心情大好,笑着招了招手:“都起来吧。”
苏清越瞪着苏相如的背影,手在身侧攒着衣服捏成了拳头。
她咬紧着牙齿,看着苏相如温和恬淡的笑意,心里的不平衡翻了天,不免暗中诅咒道:
苏相如,你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