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苏相如正在房内清点账单,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苏相如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一脸沉静的阿真。
她手里依旧是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套衣服,淡蓝的底色,上面绣着白金色的花纹,恰好命中苏相如的点。
苏相如往门边上让了一让,阿真行了礼,端着托盘进屋,也不说衣服是谁送来的,只是往桌子上一放:“这是明日的衣裳。”
苏相如看了一看自己身上那件:“本县主倒是觉得身上这一件就蛮不错的,这医馆里多得是,日后都有得穿。至于这种衣服,你还给让你送的人,告诉他,既然这世界上多的是别的选择,那就让他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去,何必刻意来讨我的好?”
语罢,她两手端起托盘,重新放回了阿真手中。
阿真面上为难:“您既然都知道是谁了,何苦不亲自跟他说去呢?”
苏相如便唇齿相向:“那他既然要示好,就该亲自送来,我好亲自回驳他。你把这套衣服连同今日苏清越送来的一并丢去门外吧,他既然让你来送了,必定会等着看结果的。”
阿真只好点了点头,将白日里她收起来的那些衣服又重新拿出来,包进袋子里,往门外远远一抛。
衣服落地的声音是重重的一击,狠狠砸在了阴影处站立着的赵惊寒的心上。
思琪尴尬地咳了两声,缓解道:“这夫人平日里素来温柔,不想气性如此之大哈……”
赵惊寒斜睨他一眼,幽幽问道:“你是说本官不懂得珍惜了?”
思琪忙摆了摆手:“不敢、不敢……”
紧接着便又是一整夜的罚站。
近几日白天里都是朗朗乾坤,天气状况一派向好,可每逢赵惊寒自行罚站的夜晚,总是突然变了天色,像是上天知道他要来自我惩罚似的,赵惊寒一站定,四下里就狂风骤起,等冷风挂到脑瓜疼了,后半夜里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赵惊寒就是如此波澜不惊地站在雨里,冰凉凉的雨丝从身边淅淅沥沥地下着,赵惊寒目色沉静,专注而尽力地看着苏相如的房间的方向。
抄着账本的苏相如浑然不觉外面有人,直到一阵风来,她冷得浑身抖了一抖,才站起身来,将敞开的窗户关上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扇窗户牵引着一些什么,彻底合上窗户之前,她朝窗外又看了一眼。
楼下有一株巨高无比的大槐树,苏相如可以看到那大槐树上亭亭如盖的景观。
凝视片刻,苏相如退回房间里,关上了窗户。
抄写账簿的手开始打飘,苏相如落笔,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赵惊寒终于如愿地发起了烧。
翌日午后,赵惊寒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走进了医馆。
众人心里都知道苏相如和赵惊寒之间的矛盾,见当事人竟这样云淡风轻地进门来,都纷纷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悄悄朝那边多望了两眼,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嘀咕咕。
苏相如正在坐诊,眼前的病人起身了,她便伸手整理着那个压在手腕下面的垫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伸手。”
赵惊寒听话地将手搭在了垫子上。
苏相如浑然一滞,抬头,见眼前的人正是赵惊寒。
他一张苍白的脸上两坨肉眼可见的通红,眉目间一股子遮挡不住的疲惫态势,沉静地看着苏相如。
“麻烦苏大夫替我诊一诊病情。”
苏相如愣了愣,收回心神来,一切如常地伸手搭上赵惊寒的脉搏,凝神静气地把脉。
赵惊寒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相如的面庞。
工作时候的她比平日里的她多了一种干净肃穆的感觉,她将披肩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束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子盘起,不加多余的装饰。
面庞上也是干净的素面,不施粉黛,因为忙碌,脸颊上挂了一颗圆润晶莹的汗珠,苏相如沉静地坐在他面前,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投出来的阴影落在苏相如的眼下,眉间微微皱着,苏相如的手指离开了赵惊寒的手腕,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下几笔。
“染了风寒,这是药方子,到一旁去取药,服用方法和用药轻重已在方子上写明了。”
苏相如边写,边丝毫不抬头地说着诊断结果。
话音落下之时,她恰巧写完,便扬手将药方子递给赵惊寒。
目光在赵惊寒脸庞上落了片刻,她便迅速地转开到下一位病人的脸上:“下一位。”
赵惊寒继续固执地坐在椅子上不动。
“大夫,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苏相如皱了皱眉头:“什么地?”
“我的病会危及性命吗?”赵惊寒一双眼睛始终未曾从苏相如的脸上移开。
明知故问?
苏相如很是不耐烦:“不会,还有事吗?”
赵惊寒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可是我这里也不大舒服……”
心脏?
方才号脉的时候可并没有出现什么脉象上的问题啊?
苏相如只好接着问道:“怎么个不舒服法?持续多久了?”
赵惊寒很是认真:“就是偶尔会觉得心脏的压力很大,很沉重,里面却很空,好像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似的。每当夜深的时候,便会有一种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搅得我一阵阵心慌,甚至,让我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顿了顿,单手捂在自己的心脏上。
“持续时间是,自从你离开以后,延续至今。”
苏相如对上赵惊寒的眼神,脑海里忽然闪过苏清越盛气凌人的样子,猛一下清醒过来,对着赵惊寒笑了笑:“您这病,我这里治不了,您这边出门左拐,走到尽头,有家灯红酒绿的地方,那里收留每个伤心人,也治愈每个京都里被狠狠伤了心的男子。”
“您要是还有病,就速速看了。如是再在这里占着我问诊的时间耽误别的病人看病,别怪我不客气。”
苏相如生气的时候,一双眼睛里装满怒意,面庞上却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赵惊寒。
他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要在这里治病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