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莫哭了,这边妆都花了,让奴婢来替小姐梳妆。”
桃桃从周欣盈怀里起身,拿起脂粉,在周欣盈的面庞上轻轻画起来。
两人便就这样,抱着彼此哭了一宿,把妆哭花了,又拿出补妆的东西来将妆容补上。
直到天色讲明了,周欣盈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床榻上,拿出手里的丹药。
“桃桃,一会我若是晕过去了,你便拿红色盖头,将我盖住,莫要吓到喜娘们。”
交代完这些,周欣盈便端庄地坐在了床榻上,拿出丹药,放进了嘴巴里。
“宋郎,明日也算是红妆十里,你不负我,我也穿着这身喜服,来嫁你了。”
想到他曾为了自己去圣上面前恳求,尊严和性命都全然不顾,周欣盈觉得,作为“周欣盈”的这一生,她也是圆满的。
从降生起,在这样的人家里,女儿家就是要用来做政治牺牲品的。
父亲官小人微,能力也有限,却有一颗不择手段想向上爬的心。周欣盈从小就被当做政治牺牲品在培训,她会女红、舞蹈能动京城、会烹茶做饭,几乎会一个好的妾室该会的所有东西。
可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她发自内心喜爱的,她唯一爱做的事情,就是借着去书院打探消息为借口,在书房里忘我地读书。
直到有一日,她轻声念出了书上的一行字,百思不得其解,正是困惑中,一声青白衣裳的宋谈明回答了她的问题。
寥寥数言,宋谈明将她的困惑解答地清清楚楚,周欣盈便只剩下钦佩了,一时间连隐藏真容都忘了,还是桃桃及时冲了出来,将她拉到了屏风后面。
于是一见倾心,再难相忘。
意识随着点点回忆逐渐远去,周欣盈缓缓闭上眼睛,胸口蓦然一痛,唇畔留下一股鲜红的血液。
明知道是假的,桃桃还是忍不住痛哭了出来:“小姐!”
跪在门口的宋谈明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心间猛然一阵钻痛,他捂住了胸口,锥心刺骨的疼痛遍布全身,猛然间喷出一口鲜血来。
“欣盈……”
最后的意识流失,宋谈明跪在周府门口,朝着冰冷的地上猛然倒去。
赵惊寒走到他身侧,将人抱回了马车。
苏相如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药,对着他施针,将人抢救了过来。
赵惊寒看着她今日的忙碌,身上那套男装都始终没有脱下过,便伸手,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
“辛苦你了。”
苏相如笑了笑:“今日不算什么的,明日才是真正的辛苦。”
……
周府的人天刚明明亮就都忙活了起来,桃桃将周欣盈放在了床榻上,盖好了盖头,确认了她的妆完美无缺后,从抽屉里拿出来准备已久的断肠散。
她们整晚都待在一起,若是只有小姐死了,她还活着,她一定解释不清楚这些情况,倒不如两人都死了,便再也没有人会有疑惑。
桃桃最后眷恋地看了周欣盈一眼,取出断肠散,干脆利落地倒进了嘴巴里。
意料中的痛感传来,桃桃捂住了胸腔,嘴巴里喷射出鲜血。
“小姐,你从此做新人了,可是桃桃永远是小姐的桃桃,桃桃便随着小姐去了,小姐莫要怪桃桃啊……”
翌日清晨,一阵破门声传来。
喜娘们相拥而入,见趴在床侧的桃桃,皱了皱眉,上前去推了推:“桃桃姑娘,桃桃姑娘?”
见人没有反应,喜娘便将桃桃翻过来,一看,已经是惨白的脸色,五官里还流出了鲜红的血。
喜娘大惊,尖叫了一声,一句莫大的“死人啦!”
引得周郑氏忙往这房中赶来。
喜娘瘫软在地上,周郑氏一进门,见桃桃这副模样,也是吓得一惊,忙道:“拖出去,乱葬岗埋了!”
立即进来两个侍卫,将桃桃的尸体拖了出去,周郑氏心底一阵惊慌,连忙上前去,掀开帘子,见周欣盈穿戴完好地躺在床上。
周郑氏揪着心,先是浅唤了两声:“欣盈?欣盈?”
见周欣盈没有反应,周郑氏于是伸手摇了摇她,刚一伸出手去,摸到这冰冷的肢体,吓得立即弹开了手。
掀开盖头,见她完整的妆面上一张同样的苍白的脸,嘴角还有一丝干涸的血迹。
“找太医!找太医啊!”
宋太医于是急忙进了喜屋,见到床上的人,不免叹了口气。
“周夫人,没用的,人已经去了。”
周郑氏惊得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嚎啕大哭起来。
“欣盈啊!娘的欣盈啊!这样好的亲事,你怎就这样想不开了呢!”
喜娘们互相看看,谁也未曾想到,喜事就这样变了丧事,几人互相望了望,都跌坐下来,如出一辙地开始哭丧。
……
“欣盈……欣盈……”
宋谈明猛然从梦中惊醒,胸口里仍旧是一片疼痛,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晃了晃脑袋,一看外面已然是大亮的天色,他便猛地翻身下床,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宋兄!”
赵惊寒喊住了他。
苏相如手里端着药,从另一侧朝他走来:“不在这一时半会,先喝了这碗药吧。”
宋谈明眉目间染上焦急的神色:“多谢县主,可是再不去,欣盈就要嫁出门了……”
“她嫁不了。”
苏相如堪堪打断他的话。
“嫁不了?”
宋谈明重复一遍问题,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何意?”
苏相如仰头,和赵惊寒对望一眼,两人眼里都藏了一抹同情。
“为什么嫁不了?”
宋谈明隐约猜到一些,胸口登时又一阵疼痛,他揪住胸口的衣服,疼得皱起眉头。
赵惊寒取过苏相如手里的药碗,递到宋谈明手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便把药喝了,再接受这间事实。”
宋谈明将药一饮而尽,看着苏相如。
苏相如面色沉痛,有些不忍,声音微微颤抖说道:“昨儿夜里,你晕倒那会,周家小姐服了毒,今早才发现,人已经去了。”
宋谈明瞪大的双眼里浑然落下一滴泪,赵惊寒将马鞭交到他的手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