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卖掉了,八块。冯敬谷说,猪。
冯婶说,厩头里那猪刚长骨架子,现在卖最多不会上一百块,不合算,再过三个月,谷糠打下来,加点苞谷皮,催催膘,要多卖二百多块钱。
冯敬谷透过门槛看了看门外树下拴着的那头牛。那头牛是土地承包到户时冯敬谷咬着牙给生产队买下来的。
冯婶说,你是要卖那头牛!家里这么多田,谁来耕?谁来耙?我们农家小户,一头牛,半个儿呀!找别家的牛,天价!
抽了一袋烟,冯敬谷将烟袋收了,说,借。便出了门。冯婶站起来,靠着门枋,看着瞬间消失的冯敬谷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巴掌大的村子,这几年为了娃儿读书的事,大家都在互相借钱。一见面,怕的就是说读书,怕的就是说借钱。村里的每家每户,冯家至少借过十次以上,春天借了,秋天又借,年前借了,年后又借。甚至是上次借了还没有还,这一次又来借了。村里人看着是来借钱的,就怕,能躲开就躲开,躲不了,一见面就先发话:他冯叔,正想找你借点钱,你就来了……
还能说啥!啥也说不成,相反还要反复解释自己现在困难重重,真的是没有钱可借。支支吾吾半天,就各自分开。借钱的事就不再提起,看来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事实上,冯家有钱。冯天香出去一年后,家里突然来了一笔邮寄款:八百块。八百块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八百块等于一头牛、三头猪、三亩稻田的纯收入,或者一间土坯房的价值。镇上的邮递员怕跑路,碓房村的信件都是让万礼智或者赵成贵老师带回的。这次是万礼智带来的。万礼智领来了,却不自己送,他懒得和冯家打交道,他让婆娘送。万婶在院门外轻一脚重一脚地踢着冯家的门。冯婶听到门响得不正常,狗叫得不正常,正要发火,开门一看是万婶,脸上只好笑了起来,说:他婶,我还以为是哪个死娃娃不懂事,连进别家的门都不会客气一下!
万婶说,我还以为你们家没有人呢,再不开门老娘就送还给邮政局去!
冯婶一听,忙问,是啥子东西呀?万婶将手里绿绿的邮政汇款单扬了一下,却不给她,说,你们家在深圳有亲戚呀?冯婶说,没有没有,我们哪里高攀得起,咋会在城里有亲戚!万婶说,也没有朋友?冯婶还是想都没想,说,没有没有。万婶说,这就怪了,你家里来了一笔款子,是深圳寄来的。冯婶一头雾水,说,我们家、怕是寄错了吧?冯维聪出来了,一把从万婶手里夺过来,一看,说,是寄给我们家的,是我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