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吵闹和争斗,随着黎明的来临,一切都有了分晓。
一整晚,整个城里的人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都在观望,也都忍不住好奇最终的结果。
一个老妇,儿子一夜未归,看着天亮,想出门去寻。打开门,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自家的木板门,密密麻麻被射了七八支箭羽,外面成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流了一地。
从建康的北门开始,一路的城墙上,街道上,到处散落着带血的弓箭。
“啊!”
空旷的街道上响彻着老妇的叫喊声,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哭声。
太阳高高升起,更多的门户被打开。众人们无声地用水清洗自家门前的血迹。尸体被集中拉去城外的乱葬岗,不过半日,建康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可是这天,确实变了。
侯齐拿下了建康城,守卫的铠甲都变成了明艳的红色,曾经风光一时的羽林军也消声灭迹。
各个大臣的府邸都有重兵把守,人人绕路而行,可是这些士兵暂时似乎并没有想要欺负百姓的意思。
萧鼎和崔皇后被关押在不同的宫殿,刚刚取得胜利的侯齐忍不住坐上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众人都在恭贺着侯齐,而侯齐也忍不住大笑来展现他的喜悦。
大殿里传来他的笑声,可侯齐并没有着急去看看手下败将,而是带了侍从骑马出宫,最先到的就是岳席这里。
岳席听说人来了,端坐在正厅里,等着人进来。
看到正襟危坐的岳席,侯齐十分满意,
“不愧是前丞相,气度果然不一般。”
岳席看着侯齐,
“哪儿比得上您啊,成王败寇,岳某,任凭处置。”
“哈哈哈,您说笑了。”
侯齐自顾自地坐下,宛若主人一般,
“你可是太子妃的生父,太子妃什么人啊,未来的皇后娘娘,您也就是日后的国丈。我可不会把你怎么样,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王氏已经在我的麾下,以后的事还请您,仔细斟酌。”
岳席紧握拳头,看着侯齐,
“既然已经知道我身后之人是王氏,您何必要亲自来一趟,直接让王氏告诉我不就好了。”
侯齐笑得得意,
“这怎么行,该给您的尊荣,一定要给到了。对了,外面刚刚大战过,不安全。我派了士兵保护司徒大人的安全,不要客气。”
说完,侯齐转身离去。
岳席转过头,看到刚刚被侯齐碰过的桌子,怒气冲冲,
“来人,把这桌子给我拆了!垫子也给我扔出去,烧了!”
侯齐骑着马,一路摇摇晃晃来到徐府。同样,徐府的门外也有人把守,
“开门。”
守卫把门打开,侯齐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却见到徐府里面似乎很安逸。
下人们见了他进来也不惊讶,继续做着自己在做的。侯齐当下觉得有意思,抓住一旁打扫的小厮,
“你们家老爷呢?”
小厮不慌不忙地指了指书房的位置,
“在书房呢。”
侯齐笑着推开小厮,
“多谢。”
按照指引,侯齐来到书房。徐陵的书房外面有个池塘,上面架了一座桥。书房的门都被打开,走近侯齐看见徐陵正在专心写字,
“徐大人好风雅啊,真是让我自愧不如。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只有徐府让我感觉最舒适。”
徐陵放下笔,看向侯齐,
“王朝更迭,最平常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侯齐故作惊讶,
“啊!我竟然忘记了,徐大人也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自然看淡了。不过大人有一句话说错了,王朝更迭,还没到那个地步。”
这番话倒叫徐陵有些惊讶,
“哦?难道你不想称帝?”
侯齐大笑,
“哈哈哈,谋权篡位的事我不想做,我可不希望以后人们翻到史书,指着我的名字骂。”
徐陵也配合地笑了笑,
“没想到你竟然还在意名声。”
“那是自然,人活一世,就应该追名逐利。行了,我不和你绕弯子,这朝堂没有徐大人,就是少了一根支柱,还请徐大人明日不要迟到。”
徐陵早就料到有这种时候,拿出一张纸,
“这是太医院的诊断,在下重病缠身,不宜再入朝堂,还请大人见谅。”
侯齐并没有去拿那张纸,是真是假,两人心中自有答案,可是侯齐想要的,是一个态度。
“这是东海徐氏的态度么?”
“东海徐氏,以文传家,并不打算涉足任何的派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电光火石见,侯齐点了点头,
“好啊,只是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在府里修养吧,门口的侍卫,算送给徐大人的。”
说完,侯齐转身离去。
“恭送大人。”
侯齐听到声音刚好站在桥上,转身,
“我听说,徐大人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唯有一女留在身边。我有一子,样貌英俊,文武双全,或许可以和令爱一配。”
听到这些,徐陵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侯齐的儿子,不说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光府里的小妾就有七八个。每日拈花惹草,傅粉施朱,还文武双全,他也不羞得慌。
“小女资质平平,自然配不上您的爱子。况且小女已经有了婚约,实在不能另嫁他人。”
“哦?有了婚约?不知是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府里的孩子,温辰安。”
“谁?”一时间,侯齐倒是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主人。
“不才,正是在下。”
温辰安走了出来,站在侯齐面前。
侯齐打量着眼前的人,倒是有些年轻气盛,
“你是谁?”
“温辰安。”
侯齐恍然大悟,
“哦!原来就是从温氏逃命来的那个啊。”
温辰安微微一笑,从腰间拽出一块令牌,
“大人糊涂了吧,什么逃命,我怎么不知道。”
看到那块令牌,侯齐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这正是作为温氏的传人才会有的东西。
如今温氏在宁祚深受重视,虽然侯齐对宁祚有敌意,可他还是有些恐惧在身上的。如今自己刚得到主动权,就算不知道温辰安从哪里弄来的令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年纪轻轻,竟然被选做了温氏的接班人,前途无量啊。”
温辰安微微一笑,收起令牌,
“您谬赞了,若是没有令牌在手,没有温氏在后面支持,我怎么敢对徐家的姑娘动心思呢?”
看着侯齐凛冽的眼神,温辰安没有一点惧怕。身后的徐陵笑着看向两人,最终侯齐离去。
“徐伯伯,您没事儿吧?”
徐陵摇了摇头,
“放心吧,他不敢为难我。倒是你,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令牌的事。”
看着手中的令牌,温辰安的回忆到了那天温辰豪来找自己,归还玉佩的时候。
那枚玉佩温辰安并没有收,并且告诉了温辰豪第二日要离开,婉拒他来相送的事。
当晚,一封信和一块令牌就送到了客栈。
温辰安打开,里面是温辰豪手写的书信,内容如下,
“辰安,我知道温氏愧对你们母子,如今你所拥有的成就和我们毫不相干。可无论怎样,你还是姓温,你选择在大周生活我也支持你,只是这枚令牌请你务必收下。
这枚令牌,代表着温氏家主的继承权,如今的温氏,可以成为你在大周生活时,一张很好的手牌。有了这个,可以给你在徐府的底气,若是遇到什么苦难,也可以助你。
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并非要用小小的令牌牵制于你,只是想补偿。”
那个时候,在温辰豪的暗示下,温辰安也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倘若有一天徐府遭难,或许有这枚令牌可以创造一线生机。
于是温辰安一直把东西收着不曾示人,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
听了温辰安的讲述,徐陵这才明白,
“你口中说的温辰豪,若是按照血缘关系,他应该是你的表哥吧。”
“嗯,整个温氏,只有他能让我感觉到一丝温情。”
徐陵走上前,拍了拍温辰安的肩膀,
“无论你对温氏的态度怎么样,你都应该知道,不要辜负对自己好的人。今日这令牌帮了你,他日温辰豪若是有困难,你也应该伸以援手。”
“辰安明白,徐伯伯放心。”
徐陵点了点头,
“对了,刚刚说你和清清有婚约,实则是为了拖延,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做我徐氏的女婿?”
温辰安看着徐陵,一时间突然迷茫了。若是不知道沈涯的事,此刻他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
可偏偏他知道了徐陵和沈涯的往事,如今让自己成为他的女婿,到底是真的认可自己,还是出于愧疚呢。
见温辰安犹豫,再加上近来温辰安和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徐陵也明白他。虽然他能不怪罪自己,可两人之间定然有了芥蒂。
徐陵看着温辰安,说道,
“辰安,我不逼你。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希望她能幸福。你和清清从小一直长大,若是有这方面的意愿,我很愿意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