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很远,但两人都能凭借彼此的轮廓,认出各自的仇敌。
停顿一下,周秉昆和郑娟低语了几句,就目送她和孩子们回去了屋里。
随后他就转过身,迈着大步向骆士宾走来。
骆士宾眼见老对手走近,身体不禁微微颤栗起来。
有恐惧,也有愤怒。
忍住了想要逃走的心情,他勉强保持着镇定,默默地看着对方走到近前。
“周秉昆,我不是来找事儿的。”他连忙先说出来意,“是想看看你,你们过得咋样。”
笑了笑,周秉昆回身看看自家,再转过来:“你觉得咋样?”
“很好。”骆士宾老实地回答后,再鼓足勇气说,“但我不会服气,更不会服你!”
周秉昆的眼睛眯起,透出凌厉的神色。
骆士宾被这如同刀锋一般的目光吓到,不禁后退两步。
“周秉昆,我不是找你来打架的。”他强充镇定地解释,“现在的我,也不想凭借拳头来解决问题了。”
“你这是怂了,在武力上。”周秉昆冷冷地说,“否则,你我能这么对话吗?”
苦笑一下,骆士宾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儿,我是打不过你,也就不想再打了。”
“那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周秉昆不耐烦地说,“你离我远点儿,或许还能凑合着,好好过一辈子。”
这本来就是一句激将的话,他也知道,骆士宾这样无耻的人,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会像是一个不死不休的赌徒那样。
骆士宾果然如他所想。
“周秉昆,我不想和你再用武力解决问题,并不意味着我就真的服了。”骆士宾稳定住心神,咬牙说着,“我也要买这样的小楼,甚至就要买你住的这座!包括里面的一切!”
说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还抬起胳膊,冲着小楼比划了几下。
周秉昆的目光一缩,骆士宾的神情再是一凛,连忙放下了手臂。
“我等着你有那样的本事!现在,你快滚吧!”周秉昆低喝一声。
骆士宾被他的气势吓到,再就后退几步。
再和他对视一会儿,骆士宾扭过头,带着对自己的鼓励,以昂扬的神态走入了寒冷的暮色中。
保持着这份斗志,他带着豁出去的,卖房换回的几百块钱,和水自流、涂志强三人,踏上了前往广东的征程。
到了那边,肯定不是随时捡钱。否则的话,八十年代初,去过广东,甚至在那边生活的人,不就是各个发大财了嘛。
真实的情况是,想要发大财,甚至快速地发大财,就还是要从胆气到体力,都要豁得出去。
骆士宾等三人,是从小就厮混街头,胆子和武力都很好的人。除此之外,这三人一起进过监狱的经历,也令和他们打交道的人,要主动忌惮几分。
还有就是这个三人组,的确有合理的地方。骆士宾敢干,水自流沉稳有计谋,涂志强豪勇,可以一个打俩。
恨不得全国类似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使得私下里的交易,呈现出绝对的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明争暗斗。几人也吃过亏、认过怂,但还是靠着三人的合力,逐渐站稳了脚跟,挤进了走私圈子的核心,成为批发户。
他们从睡车站、睡街角,很快就成为了走私商品的人里,小有名气的几位。
他们三人在广东明里暗里的奋斗着,周秉昆一边开心地上着大学,一边也在做些悠闲有趣的事情。
八零年的暑假期间,周秉昆等人回到了吉春市。
他没有想往常那样,每天只是随意地在家里和家人欢聚,或者是跟朋友们喝酒聊天,而是经常带着郑娟,或者是肖国庆等人,去当地的花卉市场。
周志刚对此很不满意:“秉昆,我也知道你上学很累。可现在放假了,你可以游泳,可以跑步。这样还能多锻炼身体,再去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你说你每天去看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思!”
自己有自己的规划,周秉昆对于父亲的责问,知道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
“爸,这也是陶冶情操的方式。您自己没注意吗?只要进了咱家的花房,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疲惫就都没了?”他笑着说。
周志刚看着他顽皮的笑容,先是无奈地摇摇头,再也是点头认可。
在大家既是开心又是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周秉昆把许多盆青翠欲滴的绿叶植物,从市场里买回来,送进了自家的花房中。
“这是啥?”李素华看得高兴,但并不知道这种植物的名字。
“嗐,我说老婆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周志刚抢先说,“这个叫做‘君子兰’,咱们市里养这种兰花的人很多呢。”
周秉昆给父亲点个赞:“还是我爸了解得多!”
或许跟这里长时间的冰天雪地,绿色植物见得少有关系。吉春市市民,有购买、养植兰花的传统。
每逢过年过节,这种兰花还可以被当做礼物相送。寓意也很好,君子兰——清高雅致,出俗不凡。
“了解是了解。你买这么多干啥?!”周志刚还是疑惑地问。
看着花房里百十盆君子兰,周秉昆自信地说:“我喜欢这种植物,市里经常也有对它种植的教导方法。我估计,为了让大家都能借此陶冶性情,以后还会有评选呢!”
呵呵地笑了笑,周志刚摇摇头:“你还想拿奖了?”
“当然啊!”周秉昆笑了。
周志刚冲他撇撇嘴,背着手走回了屋子。
李素华也有点埋怨:“秉昆啊,这是好看,可我跟你爸,对它们也照顾不过来啊。”
“我跟国庆、赶超都说了。”周秉昆自信地说,“吴倩、于虹,上班的时间都很灵活。她们下班后,可以过来帮着照顾。不对,是专门负责!”
“嗯?”李素华眨巴几下眼睛,一时没有听明白。
郑娟连忙笑着解释:“妈,秉昆的意思,就是说她们是专门的负责人。您和我爸,都不要管这些花,”
她不好意思说得太直接,周秉昆干脆地说:“妈,就是说,您和我爸对这些兰花,只能看不能摸!”
“懂了。”李素华说完,也摇摇头,拉着周聪、周明小哥俩,回去了屋里。
郑娟见花房内清净,不禁低声说:“秉昆,你这不是瞎折腾嘛!让她俩过来浇浇花、施施肥,还要给她们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