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星带着文月如离开了。
临上车之前，宁则星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程烟花一眼。
可直到最后她离开，程烟花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她们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可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程烟花看着宁则星的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指腹无意识的触到一片温热，她好似才猛的反应过来一般，木然的抬起脸。
顾承轩的眼神，正专注无比的看着她。
漆黑的瞳仁里，只有她一个。
顾承轩原本是扶着她的胳膊，而后又改成托着她的手腕，女子搭在他手掌的手，毫无温度。
"我们走吧！"程烟花慢慢开口，她的声音很低，不过是短短的四个字，就好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顾承轩没说话，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程烟花只觉得自己脚步虚浮，全身的力量几乎都靠顾承轩支撑着。
……
自那日以后，程烟花便全心的投入工作之中，所有的事情她都浑然不在意般。
她从来没有关注案件的进展，甚至连提起都没有过。
就好像，没有这件事一样。
可她越是平静，顾承轩越是忍不住的担心。
就好像表面平静的海面，早已暗潮汹涌。
顾承轩就这么担忧着，直到最后一次开庭。
程烟花终究还是去了法院。
她沉默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石化的雕像。
顾承轩坐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法槌掷地有声，宁忠明被判无期徒刑。
听到宣判的程烟花，木然的抬起脸，她的眼睛里一片空洞，既无悲也无喜。
顾承轩下了命令，不许京城的人干预这件事情。
他自己，也并未对有关方面施压。
虽然对于这个结果，顾承轩说不上满意。
但无论如何，都是法庭合理公正的宣判。
退庭以后，人群散去，程烟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顾承轩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一直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直到程烟花的目光转过来，"阿轩，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人走出了法庭，程烟花脚步一顿，看着法庭外那抹熟悉的身影。
宁则星似乎是特意在等她的。
她看到程烟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迎了上来。
她在程烟花的面前站定。
顾承轩感觉到，程烟花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
"烟花姐。"宁则星看着她，慢慢开口，"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闻言，顾承轩的眼神立马危险的眯了眯。
他对于宁家的人，完全没什么好印象。
要不是他们害的程家家破人亡，烟花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他们更不会蹉跎这么多年。
更何况，这些人还再三的欺负烟花。
他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若不是烟花想自己解决这件事，他早就动手了，哪里还能让他们如此蹬鼻子上脸。
宁则星全然没有注意到顾承轩的表情，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程烟花身上。
女子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不用说，都能感觉到她多害怕程烟花的拒绝。
顾承轩不悦的望着宁则星，正欲开口，身侧程烟花的声音轻轻响起，"好。"
她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宁则星。
宁则星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程烟花同意了，顾承轩纵然有再多的担心，还是默默地走到一边。
但他没敢离程烟花太远，就怕宁则星会突然发难，他也能及时阻止。
想到之前程烟花被文月如打了一耳光，顾承轩眉头紧锁，更加厌烦这些人。
但他明显能感觉的到，相对于宁忠明和文月如，程烟花对于宁则星的感情，更加复杂。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对宁则星下手的原因。
眼见着顾承轩退到了一边，就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宁则星却忽然沉默了。
她原本有许多的话，想要和程烟花说，可真的有机会开口的时候，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两相望，终究是无言以对。
"烟花姐。"许久，宁则星轻轻开口，却只是唤她的名字。
一句烟花姐，程烟花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她们年纪相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是很好的。
她好动，则星却很文静，她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像个小小的尾巴一样。
小时候她不小心摔伤了膝盖，瘦弱的则星，背了她走了好久好久。
再大一点的时候，程烟花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完全展现出来，那个时候，她总是包揽了学校的第一。
宁则星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用功，永远也追赶不上程烟花的脚步。
可怕的不是别人聪明，而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更加努力。
这句话，就是她们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那个时候的宁则星，几乎像是活在程烟花光芒里的影子一样。
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程烟花不好。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姐姐。
她喜欢那个，无论得到什么好东西，她都会让自己先选的姐姐。
她喜欢那个，会在她被同学欺负戏弄的时候，挺身将她护在身后的姐姐。
她喜欢那个，不厌其烦耐心的为她辅导功课的姐姐。
她喜欢那个，会在她被母亲批评不够优秀而难过的时候，温柔的安慰着她的姐姐……
直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姐姐，可是她知道，姐姐已经不喜欢她了。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是姑姑姑父两天人命，那是真真正正的血海深仇。
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歉疚，都弥补不了那些伤害。
程烟花望着宁则星，终于开口，"你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宁则星抓着背包的袋子，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指骨处都泛着白。
"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她明明是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的。
"对不起。"千言万语，终究还是汇成了这一句。
苍白又无力的话语，她知道无用，可还是开口了。
程烟花沉默着，对于她的道歉，没有任何的回应。
宁则星的脸色，略略苍白。
她紧咬着唇，下唇浮有血色。
"我很清楚，那些事与你无关。"程烟花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慢，"所以你，不必道歉。"
这些事，程烟花从来都是分的很清楚的。
宁则星攥着手，她慢慢的将肩上的背包拿下来。
顾承轩的目光一凛。
宁则星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有一张小小的银行卡。
她双手递到程烟花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程烟花看了一眼银行卡，视线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家里能处置的资产，我已经全都卖掉了。"宁则星轻轻开口，"只有公司，还有一些固定资产，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
她说道："等全部处理完成以后，钱都会打到这张卡上。"她望着程烟花，"烟花姐，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顾承轩看着宁则星，眉心微蹙。
她又一次把卡往前伸了伸，可是程烟花并没有接过的打算。
她只是望着宁则星，似乎想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宁则星见程烟花不接，又一次开口，"烟花姐，过去的种种，都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是这些钱，原本就是姑姑姑父的，现在还给你和烟火，也算是物归原主。"
经过这些日子的全面调查，足以让她将当年的事情弄的一清二楚。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爸爸居然做出这种事，可更多的，还是歉疚。
程烟花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爸爸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宁则星的声音有些紧，可她依旧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尽量以最平静的语气开口，"妈妈她……"
想到文月如，宁则星的心头又是一酸，情绪差点没忍住。
程烟花眼神微微一动。
"妈妈她的精神，出了些问题。"宁则星强压着心里的难过，"我打算离开京城，带着她找个山清水秀的养老。"
文月如如今的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一时哭一时笑，很多时候连宁则星都认不出来。
只是一直在喊着"忠明，忠明。"
程烟花虽然有些意外，想到之前在警察局门口见到文月如的时候，她的情绪似乎已经不对劲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精神也会出问题。
那一刻，程烟花甚至感觉到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爸爸死了，宁忠明终身监禁。
她妈妈死了，文月如精神错乱。
"在离开之前，我还是想亲口和你说声对不起。"宁则星深深地弯腰，"烟花姐，对不起。"
程烟花看着她。
宁则星再度直起身体，眼光目不转睛的看着程烟花。
两个人都看着彼此，眼中情绪都很复杂。
"这钱，我不会要。"程烟花缓缓开口，她望着宁则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则星脸色微变，她看着程烟花的脸色，许久之后，轻轻摇头。
她既然无话说，程烟花也不再多留。
绕过她，抬脚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