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意十分不忍,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事发过急,我的法子可以说是险中求胜。”
“人是暂时救回来了,但……第一针是伤了心脉的,这个我得实话与您说。”
永毅侯还算稳得住,抹了把眼睛,颤巍巍问:“那,那贱内还能有多少时日?”
老妻这次病发有多危急他心里有数,不敢奢望太多,哪怕一两月也是好的。
“这个不好说,主要是看后面的将养,不可劳累动气,亦不可受寒受惊,若是照顾妥当,十几年也是可能的。”
“只是我这鬼门一针对夫人损伤确实不小,往后可能会有些疼痛难受,我会给她备些常用药丸,但愿你们不怨我吧。”
钟晚意也不是愧疚,毕竟刚才的情况也是万不得已。
只是作为大夫,眼睁睁看着病人因自己的救治问题,要承担往后余生的痛苦,有些难受。
“万不敢的!”
“钟大夫救了贱内的性命,我永毅侯府感激都来不及,怎可能恩将仇报!”
永毅侯赶忙表态,也对妻子还能多活而欣喜不已。
两个晕倒的妇人此时也醒来了,迷迷糊糊的就哭着往床上爬。
被随身的阿曼一手一个给扯开了。
“夫人无碍,你们清醒些!”
两个妇人渐渐回笼思绪,果然看到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趋向正常的老母亲。
理清楚头绪后,对着钟晚意就是砰砰磕头。
给钟晚意吓得一踉跄,赶紧避开。
“刚才,刚才大夫说……说让咋们见最后……”
其中年纪略大的妇人还止不住的抽泣,话没说话,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由此,永毅侯便是更加感激钟晚意。
接着,钟晚意又给开了药方。
看着永毅侯夫人喝了药,吃了点汤水,又给行了一次针。
眼见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永毅侯几次欲言又止,搓着走来回晃悠。
“劳烦侯爷为我和家眷安排个歇脚的地方,夫人的病情刚稳定,为防万一,我还得留一日。”
钟晚意边收拾着药箱边道。
“好好好,多谢钟大夫,老夫,老夫这就让人去安排。”
钟晚意便在永毅侯府洗漱住下了。
太子府中。
天色已经黑沉许久。
德喜来添灯,“爷,该歇息了。”
“几时了?”
封行止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神色阴郁。
“已经子时,明日还要早起上朝,该歇了。”
德喜担忧的又提醒了一句。
“孤头疼,让她过来。”
封行止扫开桌上高高摞起的奏本文书,声音里都带了难以抑制的痛意。
“回爷的话,永毅侯夫人尚未脱离危险,钟小姐不放心……”
德喜掐着哆嗦的腿,极力的想打这个圆场。
然而,失败了。
封行止起身,一脚踹翻了实木的靠椅。
捂着额头,脸色沉郁得可怕。
好在也没说什么,自己踉跄着回房了。
这一夜,钟晚意担忧病人,中途起床过去看了两趟。
而封行止,被头痛和残留毒物侵扰,一夜未能合眼。
永毅侯夫人的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痊愈的。
次日下晌,钟晚意便提出了告辞。
永毅侯自然是不敢拦着,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回了太子府。
刚进门,还没回玉笙居呢。
德喜匆匆跑来,“哎哟钟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去给殿下瞧瞧吧。”
“他又怎么了?”
没有多少关切,倒是有了些微的不耐。
德喜多通透的人啊,一听这话,心中那是叫苦不迭。
“殿下昨儿头疼了一夜,找不到您,发了好大的火。
“又刚才从宫中回来,脸色都白了。”
“府中不是有太医吗,应应急也不成?”钟晚意也有些不悦。
她又不是出去踏青游玩了。
再说了,以前没她的时候是怎么活的?
但想着他一夜未眠,又折腾一天,抿了抿唇。
心里难免有些发酸发紧。
“走吧,去看看。”
德喜见她答应,赶紧帮着提药箱。
“无用,都杀了。”
“滚出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封行止的声音。
并不暴戾尖锐,却格外的冰冷嗜血。
让钟晚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刚才的那一丝抱怨和心疼,刹那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这是生杀予夺的太子殿下。
她不敢!
德喜冲她摆手,示意暂时别进去。
等执剑等人都走了,长喘了一口气的德喜才小心地推门进去。
“爷,钟小姐来了。”
里面半天没有声音。
许久后德喜才出来,小声嘱咐。
“殿下身体不适又劳累,您说话温和些,可千万别再对着干了啊。”
想着刚才那句冷冰冰的“都杀了”。
钟晚意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找死。
进门后,封行止看着她,也没说话。
神色晦暗不明。
根本猜不到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钟晚意怕激怒他,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我为您诊脉。”
说话的声音都尽量低且温柔。
封行止还是没说话,但把手伸了过来。
感受到头顶那如冰的目光,钟晚意只觉得后背汗毛直立。
“听闻殿下昨日头疼一夜,不知是哪种疼,今日可好些?”
以前封行止的病情她十分清楚,但这屡次受伤中毒,总不敢大意的。
“你是神医。”
封行止淡淡开口。
钟晚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被她强势压下。
但说出口的话也再无温度。
“殿下说笑了,臣女当不得这称呼。”
“还请殿下解臣女疑惑,望闻问切是必然过程。”
封行止陡然捏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在生气。”
是陈述而非疑问。
忍着下颚骨的疼痛,钟晚意低垂眉眼。
“臣女不敢。”
“句句臣女,是在提醒孤吗?”
封行止冷笑一声,一把将钟晚意的脸甩开。
“孤是太子。”
钟晚意垂眸,小声应了一句“是,臣女谨记,万不敢僭越”。
然后恭顺起身行礼,去旁边桌案上开药方。
封行止喝了药也没说准她走,时不时的抬眸看她。
不说话,眼睛里除了冰冷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站的时间太长,钟晚意觉得伤腿都有不舒服了。
正想提告辞。
“爷,您昨日没休息好,早些安寝吧。”
“嗯。”
封行止这才应了一声,挥手让钟晚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