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出去强行叫住了最末位的侍卫,自恃身份想打听情况。
可就跟之前许多次一样,太子府的侍卫,从来就没有乱嚼舌根的。
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可恨殿下没带几个婢女出来。”钟梨棠气恼抱怨。
说着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许久不见妙晴了。
是调去别的院子了吗?
太子殿下深夜上了重莲山一事可大可小。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几乎惊动了大半个昌陵城。
城里几个小官得信儿后吓得不轻。
但等他们屁滚尿流赶到山脚时,已然找不见太子殿下人在何处。
只能看到山间火光点点,从山脚一路向上,放飞的天灯一般,仿佛要升上天际。
而此时此刻。
钟婉意不可自控地松开了环抱自己的手,冷得时不时打颤,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说话。
“……若山上找不到……”
“那便一直找。”
是……谁?
钟婉意勉强将眼睛睁撑开一条缝。
草影之外,似乎有摇晃明灭的火光。
“救我……救……”
她竭力开口,声音却微不可闻。
“等等,殿下?”折剑忽然停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封行止也听到了。
循着微弱的呼救声,他骤然转身,快步走向左侧的草丛。
折剑赶紧举着火把跟上。
昏暗摇曳的火光中,钟婉意侧躺在泥水里,总是明亮好看的眼睛半闭着,周身的生气正渐渐流逝,像朵被摧残碾碎的花。
在反应过来以前,封行止已经扑过去将地上人抱进怀里。
他屏住呼吸探她鼻息,而后肩头一松,立即转头吼:“备快马请孙太医!”
说罢,先脱下质地上乘的外袍,迅速裹在怀里人身上。
钟婉意浑身湿透、瘫软,本能的想将自己埋进他温热的怀中,却没有力气做到,只能发出不成字句的呢喃。
像只不慎掉入水坑,孱弱、濒死,却竭力想活下去的雏鸟。
封行止未曾见过这样的她,心口迅速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刺痛而微微发热。
“别怕。”
他一刻不耽搁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动作间,她冰凉的脸冷不防蹭过他的颈窝,激得他心头一颤。
“我不会让你有事。”
下山的过程十足迅速。
旁人都未来得及看清太子殿下怀里抱了谁,便连太子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一个多时辰后。
万中挑一的良驹昂首嘶鸣,猛一扬蹄急刹在别庄外面。
一身老骨头几乎被颠散架的孙太医来不及爬下马,就被折剑抓着腰带一拽,直接掉到了他背上。
一晃眼,他又被折剑沙包一样栽在房门口。
房门未关。
能见房内几乎燃满的火盆。
也能见一身泥污的太子爷,此刻正立在窗口。
虽通身气度依旧疏冷持重,却能从他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上,看出他心中并不平静。
孙太医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经过,此刻也顾不得得体行礼。
躬身后便直冲床榻而去……
少时。
“如何?”封行止凝眸问。
孙太医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行礼,“回殿下,钟小姐脑后的伤我已经清理包扎,只要人能醒来,身上的伤应当没有大碍。”
伤到脑袋可大可小。
封行止鼻息一沉,眼底掠过一抹阴翳,又问:“可能带她回去?”
昌陵城任何地方,都远不如太子府东西人手齐全。
“尽量别太颠簸,着重护好头颈,应当可以。”
“折剑。”封行止登时吩咐人备车马。
太子来的突然,走得更是突然。
一些有心人前后打听,却只知道太子是从重莲山中接走个女子。
其余的,却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和其他人不同。
钟梨棠结合她知道的,和那些听来的消息,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接走的不就是钟婉意!!”
她横手扫落茶壶茶杯,尖声怒叫:“太子来昌陵不找我,离开昌陵也不告诉我!前后却都是为了钟婉意那个贱人!”
“他都没为我来过昌陵!”
嘭!
房门忽然被推开。
露出门外方氏惊怒的嘴脸。
“你说什么?!棠儿你再说一遍!”
钟梨棠一见她就鼻头泛酸,哭着怒骂:
“那钟婉意和她娘一样,就是个狐媚子!是个妖孽!”
“她明明时常惹太子生气!太子却把她当什么宝贝!丢了还不到一晚上就急得亲自出来找!”
“她怎么不直接冻死在山上?”
“气死我了!娘!我容不下她!我绝容不下她!”
方氏心中惊疑不定,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夜闯钟家,古古怪怪来了又走,竟是为了找钟婉意?
“娘!”钟梨棠焦急不已,扑过去摇晃她,“你快说话啊,你要是都没了主意,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方氏紧紧搂住她,强自镇定下来,嗔怪地拍她一下。
“你究竟问没问清楚,那小贱人有没有爬上太子的床?”
“没有没有!太子府负责在正院守夜的妙晴对我言听计从,她说那贱人恨不得夜夜勾引太子,太子不好女色又嫌她脏,还没碰过她。”
方氏面色凝重,“没碰过都这样上心,碰过了还得了?”
“那怎么办?!”钟梨棠越发焦急,泪水不要命地往下落。
事已至此,方氏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豁出去了。
“原本娘还顾念你年纪小……可如今等不得了。”
钟梨棠泪眼婆娑,缓缓抬起脸,“娘?”
屏退左右,方氏拉她进了里间,坐在床边。
“太子的心和身子,你总得抓住一样。”
一愣,钟梨棠隐约明白过来,心头狠狠一动,“娘你快说啊!”
方氏似有些难以启齿,凑近她,声音越来越低。
“棠儿,娘教你些招数,你必须快旁人一步,尽早留宿太子府……”
*
钟婉意陷在一望无际,苦寒无比的黑暗中。
她找不到出路,感知不到自己,只能听到有人在反复和她说话。
他要她别怕。
他说他不会让她有事。
他嗓音醇厚、冷冽,无比熟悉。
让她想起那年冬日,在山间偷尝的,不知谁人埋下的不知名的酒。
“还要睡多久?”
那声音更冷了。
含带许多燥郁,远的仿佛要消失了。
心口一紧,钟婉意想抓住什么,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