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婵娟低下头没有说话,轻轻眨了眨有着蝴蝶羽翼一般长的睫毛的双眸。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而已,因为,你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令我心动过的男子。
段燧一路跟着陈尔雅,来到离段婵娟所说的雪地不远的地方。段燧的侍卫不一会就牵来了马,陈尔雅带着段婵娟走到马的面前,他先把段婵娟扶上马,随后自己坐上。
段燧见陈尔雅欲要带走段婵娟,就带着弓箭手追了上去:“别跑!把女儿还给我!”
陈尔雅回头看了一眼,骑马跑到了段婵娟说的那片雪地中。陈尔雅径直冲向那几个侍卫,两个侍卫本来想拦,却根本拦不住飞驰的骏马,侍卫赶紧躲到了两边,陈尔雅终于逃离了昔聊王宫。
段燧追着陈尔雅,一路跑到了王宫的后门,侍卫告诉段燧,陈尔雅从那道门跑了出去。段燧气愤的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定是那死丫头告诉这小子这里还有个后门,她究竟是不是孤的女儿?”
陈尔雅出了王宫,一拉缰绳停了下来:“今日多谢公主相助,后会有期,告辞!”
陈尔雅把段婵娟放下马,段婵娟还想和陈尔雅说点什么,但是陈尔雅已经驱马准备离开了,段婵娟心里虽有不舍,但也无奈,人世间,总是存在着悲欢离合,总是存在着些许无奈,总是存在着不由人的分别和泪水,这都是人所无法掌控的。
陈尔雅正要走,段燧在这个时候追了上来:“站住,不许走!”
他向弓箭手要来弓箭,瞄准陈尔雅奔跑的背影,“嗖”的一声,弦上的箭飞一样射向陈尔雅,段婵娟看到,大喊一声:“小心!”
女子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一抹红色的身影扑向陈尔雅的背影,她用娇弱的身躯替他挡住了那支飞来的箭,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一时间,红花绽开,将如残阳一般殷红的衣裙染的更红,血溅落在地上,盛开点点红梅。
陈尔雅听到段婵娟的声音,他停了下来,回头,刚好看到段婵娟倒地的这一瞬。箭,就正中她的胸口上,陈尔雅此时已经顾不上后面的段燧在追杀他,他翻身下马,狂奔到段婵娟的面前,将之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婵娟公主,你没事吧?”陈尔雅轻轻摇了摇怀里的人,段婵娟的嘴角留下一滴殷红的血。
她勉强睁开眼眸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少年,随后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来:“我……也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竟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你,可惜的是,我们是敌人,注定要兵戎相见,你知道吗?从……看见……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我与你结为秦晋,其实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段婵娟说罢,抬手去摸了一下陈尔雅的脸。这温润的少年,她一直想留在身边的少年,终于被她触摸了一次,尽管是那么短的一瞬,她也心满意足了。
陈尔雅悄悄抹掉了落下的泪,如果没有虞燕飞,他或许会低下头在这冰天雪地中吻着她,他或许会抱着她温暖她冰冷的身躯,他或许会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一声我也喜欢你。可是,这只是或许,因为他心里爱的人,始终只有虞燕飞。
段婵娟缓缓闭上眼,流下一滴透明的眼泪:“能死在你的怀里,我死而无憾。还有……他们杀了你的皇弟,如今我以命抵命,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不,我不需要你用命抵偿,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婵娟,你与他们不同,他们只为了争夺一块土地而大肆杀人放火,挑起战争,你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怎能与他等相比?就算是你死了,我的皇弟也回不来了,你这又是何必?
段燧一边怒吼着杀了文苍皇子,一边哀痛的叫着段婵娟的名字追了上来,陈尔雅轻轻放下段婵娟,他起身看着地上的红衣女子:“对不起,若有来世,来世,定会与你长相厮守。”
陈尔雅跨上马,向前飞驰而去。段燧追了上来,看到奄奄一息的段婵娟,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追陈尔雅了,一向高高在上,雄伟威严的男人蹲下身,将女儿搂抱在怀中:“娟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段婵娟的嘴角一直溢着淡淡的微笑,父王从小就对她很严厉,这样的拥抱是从来都没有的。段婵娟开始感到身上变冷,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最后向父亲低喃出一句话,她说:“父王,放过尔雅好吗?就当是……为了我。”
段婵娟说完这句话,她的手臂就无力的垂下,停止了呼吸。段燧对着昔聊灰蒙蒙的天空大喊一声:“不!”
十七年前,他失去了爱妻,十七年后,他又失去了他和爱妻唯一的骨肉段婵娟,他如今还剩下了什么?段婵娟在死前,眼角处落下了一滴眼泪,眼泪滴到雪地上,周围的冰雪渐渐消融。
就是在这一刻,昔聊从不曾见过晴天的天空拨云见日,阳光普照大地,仿佛春暖花开的时节。连跟着段燧追杀陈尔雅的几个弓箭手都被这百年难见的现象震惊了。
阳光照在段婵娟鲜艳的红色衣裙上,仿佛为这香消玉殒的薄命红颜镀上了一层金,助她轮回,换下一世一个美好的开端。
其中一个弓箭手激动的向段燧喊道:“王上,您看,天上有太阳啊。”
段燧抬头,泪眼凝望天空,确实,灰蒙蒙的天空上升起一轮红日,将大地照亮,驱散黑暗,太阳的光芒就像是段婵娟的笑一样,无限光明,明艳动人,又像是她的行事作风一样,干脆利落,铁血中带着柔情,段燧坚信,一定是女儿的离去感动了上天,所以太阳才普照整个昔聊国上下,或许,这太阳是女儿幻化而成。
段燧并不会因此就停止战争,放过陈尔雅等人。人的贪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即使是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内心的贪欲,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把之前想要的拿到手,段燧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把段婵娟的死都归在陈尔雅身上,段燧觉得,如果没有他,他的女儿也不会被箭射死;如果没有他,他的女儿也不会跟着了魔一样把他私藏在自己的寝宫中;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失去女儿,所以,在段燧看来,不但要攻打文苍,还要杀了陈尔雅为段婵娟报仇,段婵娟临死前说请求自己放过他,段燧才不会因为这点儿女私情就放过陈尔雅,不过是暂时放他离开了昔聊。
陈尔雅骑着马飞驰在昔聊的雪地上,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段婵娟倒下时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她为了他,死在了父亲的箭下,经历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陈尔雅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死亡,即便死的那个人是敌国的公主,可这个敌国的公主终究是为了他才死的,他无以回报,还在埋怨她是他们的人杀死了自己的皇弟。
段燧安葬了段婵娟后,立马给段喜写了一封急报,要求他带陈治倾巢出动攻打云门关,又派了二十万精兵给他。
段喜接到急报后,哀痛的把急报扔进了火盆:“婵娟去了,她去了啊。”
一旁的陈治不明所以,他虽知道段婵娟死了,可是不知道是因何而死,难道是陈尔雅杀死的?
段喜平复心绪后,看向陈治。那眼神看的陈治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陈副将,将营中所有士兵都召集起来,攻打云门关!”
陈治以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一定是陈尔雅杀了段婵娟。他不敢怠慢,马上应道:“得令!”
陈尔雅回到云门关的时候是在一天后。他回去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劫后余生的欣喜,眉目间带着一丝哀愁,似是在惋惜一件逝去的东西。
陈尔瑜听到马儿的嘶鸣,忙丢下手里的书卷跑出去看,他看到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在做梦,当他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人的确是皇兄后,像是疯了一样狂奔过去:“皇兄!皇兄!”
陈尔瑜跑到陈尔雅面前,一下上前抱住了他。陈尔雅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微微俯下身抱了抱陈尔瑜。
陈尔瑜看到皇兄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高兴的问道:“我就知道皇兄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皇兄,你的伤好了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面对陈尔瑜一连串的提问,陈尔雅只是淡淡的回答:“我没事,你放心吧。”
陈尔雅言罢,转身进了营帐。陈尔瑜不明所以,在后面施施然的跟了上去:“哎,皇兄,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听到陈尔瑜在和人说话,在营地里转悠的卫无情也走了出来,他看到陈尔雅,既惊喜又惊讶:“殿下,您回来了?”
陈尔雅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陈尔瑜疑惑的看向卫无情:“卫侍郎,皇兄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
卫无情同意陈尔瑜的说法:“我也觉得,我去问问殿下吧。”
陈尔瑜也想跟进去,但卫无情拦住了他,他只让陈尔瑜在外面听着,其他的事情交给他。陈尔瑜虽不愿意,但想知道陈尔雅到底怎么了,也就只好点头答应。
卫无情走入营帐,看到陈尔雅呆坐在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卫无情向陈尔雅行了个礼:“殿下,您平安无事回来就好,臣与七殿下最近几日都甚是担忧。”
陈尔雅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卫无情:“我无事,是尔瑜把你召来的吧?现在我也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卫无情却并没有走:“殿下,的确是七殿下让臣来的,臣斗胆一问,您为何愁眉不展?”
陈尔雅不知道为何,除了陈简,他最想坦露的人就是卫无情,更多时候,他觉得卫无情于他,不只是臣下,更像是他的兄长,在他迷茫时为他指点迷津,在他无助时帮他出谋划策。
陈尔雅低下头,眼神黯然失色:“昔聊的公主段婵娟死了,被昔聊王亲手用箭射死的。”卫无情听罢,有些不敢置信,“这……只是因为她没有杀了你,才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