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洁白的月光越过窗栏投映在周平的脸上，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中，各中思绪杂乱，皆是难以安眠。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人？”
躺在床上的程瑛背对着周平所在的方向，低低的问了一句。
“没有。”周平的回答很简洁，也很干脆。
两人沉默了许久，程瑛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看向斑驳的墙壁，轻声问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周平自然知道程瑛问的是谁，他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年幼时，她的父亲收养了我，我和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修行……”
听闻此言，程瑛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
“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她，你会选择我吗？”她轻声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若真有如果，若我真因这一个所谓的如果而改变，那现在在你面前的我还是我吗？”
周平不是在借故推诿，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既然木已成舟，更多的考虑自己的未来远比对着一个如果自怨自艾更有用不是吗？
今日的程瑛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没有如果往常那样破口大骂、胡搅蛮缠，而是十分平静地看向眼前斑驳的墙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程瑛微微一笑，低着头道“你为了赶上长安仙院的入学大试强闯北城门，我提着刀追杀了你半个长安城呢！”
周平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了一声“当时的确是情况紧急，你也够狠的了，硬生生追了我了十几条街……”
提起当日初见，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就这个话题延伸，两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从初见聊到同战场，程瑛再没有提过一句有关感情的问题，只是畅聊两人的过往。
原来，就算不是恋人，两人也曾经走过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
聊到今天程瑛买烟袋的时候，程瑛忽然问道“周平，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一直盯着我的烟袋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烟袋呢？”
周平闻言缓缓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因为一个人，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
眼见周平如此正襟危坐，程瑛也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襟危坐地准备听周平讲述这段往事。
“从我记事起，我便和一条黄狗生活在南国边陲的一个小城中，每天靠着乞讨为生，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自己的一辈子，可他带领的阎罗军出现在我的世界中时，一切就都变了……”
程瑛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周平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心疼，任她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大唐皇朝的第一天才居然曾经是一个小乞丐。
“那个人名为周震，绰号老烟袋，我初见他时他正坐在台阶上抽烟，他听我口琴吹的好，特意送了我两个馒头，说实话，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馒头了。”
说着，周平指着程瑛放在桌子上的烟袋笑道“他的烟袋和你这个太像了，初见你这烟袋时，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他回来了，呵呵……”
程瑛顺着周平的目光看向了桌子上那个老旧的烟袋锅子，嘴角微微有些翘起，那不过是一个十几文钱的地摊儿货罢了。
“那之后呢？就是这个老烟袋将你带出小城的吗？”程瑛继续问道。
周平轻眯起了双眼，缓缓摇了摇头“当初他们的部队险些被兽族伏击，我救了他们一命，老烟袋因此发觉了我通晓兽语的天赋，不仅开始教导我的学习修行，更给我起了周平这个名字。”
“或许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本名周震的老爷子就是二十年前万生魂种周平的父亲，那一日，他将这个名字赋予了我，让我这个只会沿街乞讨的小乞丐有了名字，有了根！”
程瑛沉默了，她没想到周平的命运竟如此多舛，连一个名字都这般来之不易。
“后来伏击他们的那些兽族开始攻城，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在云城的时候我早就猜到狼族会从地底挖洞偷袭？”
周平看向程瑛，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在很多年前我就吃过这个亏，当年那座城，就是这么破的！”
“城池中的上万百姓，几百阎罗军将士，除了我一个人在老烟袋和诸位阎罗军先辈的庇护下逃了出来，剩下的人……全都被屠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率领兽族攻城的，就是那只三瞳白虎！！”
话说到这里，程瑛心中一直隐藏着的疑问终于解开了。怪不得周平对烟袋情有独钟，难怪他见到如此想杀掉那只三瞳白虎，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我也即将被这头三瞳白虎斩杀的时候，身为阎罗军统帅的楚离叔现身救了我，我也因此被楚叔收养，一点一点走上了修行之路……”
周平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并不是说他已经放下了心中的仇恨，而是他已经成长了，他懂得要将一些东西潜藏在心中，要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两人对坐良久，周平长出了一口气，率先开口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早我们还要起早赶回去，早些睡吧。”
说罢，周平重新躺了下来，背对着程瑛，再没有发出声音。
程瑛也躺回了被窝中，她刚一闭上双眼，脑海中全部都是周平和自己那哥破旧的烟袋的身影。
在长宁城养伤的时候，周平看向她的眼神是那般冷漠，她想要送给周平那个新买的烟袋时，他依旧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
一面是岁月静好的青梅竹马，一面是自己这个抽烟、喝酒、骂人、打架无恶不作的家伙，再傻的人也应该知道要怎么选择吧……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若真的因为一个如果而改变了自己的本心，那他还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了吗？
时光不会重来，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世界是公平的，好歹给过他们两人一段此生难忘的回忆，不是吗？
翌日，周平早早便醒了过来，他平日里真的很少睡觉，除非是自己疲惫至极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周平才会睡上一觉缓解自己紧张的精神，而昨晚的入眠明显属于后者。
被角明显是有人特意为他塞过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床上早已没有了程瑛的踪影，周平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推开了房门。
只见程瑛坐在院子的石磨盘上，正翘着二郎腿抽着烟袋，周平朝她笑了笑，轻声问道“起这么早？”
程瑛按了按自己的眼角，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爷一夜没睡！”程瑛的声音有些沙哑，结合她的话来看，这丫头说不定真蹲在这儿抽了一夜的烟。
“这个你拿着！”她向周平扔过来一个烟袋锅子，沙哑着说道“本来就是爷给你买的，你可以不抽，但你必须给爷好好留着！”
经过昨夜的交谈，周平对程瑛的心态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次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别在了腰间。
“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等到了长安城我再多请你吃几顿好的！”周平笑着说道。
“不必了！”程瑛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然后沙哑地说道“与你相识，已经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正当周平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程瑛忽然说道“你转过身去，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尽管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周平还是满足了她的愿望，一脸迷茫地转过了身。
就在周平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别在周平腰间的那个烟袋锅子映入了程瑛的眼帘，看着那个烟袋锅子上因为常年使用而磕出来的小凹痕，程瑛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决堤般从通红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缓缓张开口，声音虽然颤抖，但却无比坚决。
“周平！我决定不爱你了！”
她眼前的那道背影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