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你不要命了!”
吴邪忽然觉得胳膊一紧,自己已经被人从身后狠狠拽住。
他回头看见胖子冒着油汗、气急败坏的脸:“你他妈的是想要给虫子殉葬吗?”
吴邪愣了愣,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原地,不知不觉向那扇石门的方向走出去了老远,眼看就要走到火焰的范围里去了!
“小哥是一不留神就玩失踪,你小子是一没看住就闹自残。”
胖子骂道:“你们这两只,一到斗里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吴邪也在心里吃了一惊:刚刚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看了一下那些“眼睛”,为什么就像着了魔一样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吴邪沉默不语,胖子也有些担心,道:“天真你没事吧?你看咱们这路也走到头儿了,弟兄们的仇也算是报了。要不然咱们这次就先战略撤退,等凑足了人手装备咱哥俩儿再卷土重来?”
这一路走了这么久,胖子是最后一个提出撤退的。
其实吴邪明白,对于这次行动,他们所做的准备远远达不到充分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信息全盲,一无所知。
他们不了解是什么人建造了这个地方,不了解这里的机关和构造,不了解这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唯一知道的,就是小哥在这里。
而现在吴邪还发现,他甚至谈不上了解张起灵这个人。
就像出发前胖子调侃的:“我说天真——”
“你确定小哥需要咱们去拯救吗?”
“也许这次他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吴邪不得不承认,胖子这个人虽然平时没事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但内里却是个十分靠谱的人。
他惜命,但并不怕死。
他也关心小哥,但不像自己这样感情用事,没事瞎想。
胖子甚至比吴邪自己更了解小哥,更信任小哥。他足够明智,所以更清楚张起灵的能力,也更明白做兄弟的尺度。反倒是他自己,只要闷油瓶不在眼皮子底下,就胡思乱想瞎操心。
吴邪在心里默默对胖子说了一声:谢谢你,兄弟。
谢谢你看着我疯,陪着我任性。
但是,我还不能停下。
找到闷油瓶,不是为了拯救他,而是为了拯救我自己!
吴邪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把背包放在地上开始清点装备。
“天真你到底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食物、药品、燃料……所有的东西还够坚持四到五天的。
“地面上这点儿的燃料坚持不了多久,火一灭这些虫子一齐下来报复,到时候就算把我点了都没用!”
脚下的地面被烤得有些发烫。
胖子一头观察着虫子的动向,一头操心着吴邪的状态,不停在有限的一圈儿空地里走来走去,看上去还真好比俗话里说的“热锅上的蚂蚁”。
吴邪想打趣他一下,但心里沉甸甸的,强笑不起来。
他拦住胖子,握住他的胳膊,说:“路还没有到头儿,就在那扇门里。”
胖子一愣,道:“天真你——”
“不用说了。”
吴邪打断他,道:“剩下的路,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路。外面弟兄们的安危,就拜托胖爷你了。”
——那地下诡异得很。走到最后哑巴说剩下的路是他自己的事,和其他人无关了,就一个人触发机关把我们关在了一扇石门外面。
黑眼镜是这样描述和张起灵分开时的情景的。
就在吴邪对胖子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闷油瓶当时的所作所为。
不等胖子反应,吴邪拎起探照灯,大步跨进了火头逐渐熄灭的区域。
那扇门就在眼前。
闷油瓶就在这扇门后面。
吴邪发现这辈子他和张起灵之间总是隔着一扇门。
青铜的,石头的,或者是一道无形的心门。
门的两边,一头是终极的世界,一头是常人的世界。
一头是沉重的宿命,一头是可以任意挥霍的自由。
一直以来,张起灵保护吴邪的方式就是将他拒之门外。而吴邪保护张起灵的方式就是不断将他从一道道门里弄出来。
也许,他们都做错了——
站在顶天立地的石门前,无数只“眼睛”无声地“俯视”着吴邪。
他把手覆在暗红色的石雕上,想象着这些“眼睛”一起睁开时的样子。
机关在哪里?
会是其中某一只特殊的“眼睛”吗?
一双胖手也加入进来,对着这些“眼睛”上下其手,动作几乎可以说是猥琐。
“胖子——”
后面的话,吴邪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小哥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也是我兄弟。别每回都搞得胖爷我跟第三者插足似的!”
吴邪看着胖子严肃的侧脸,觉得喉咙里有些发哽,于是什么也没说,埋下头来专心找机关。
忽然吴邪摸到石门上有一块地方比较平滑。
那是手掌大小的一块空白区域。
形状不规则,也没有花纹。吴邪不知道这里本来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将原本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给故意抹杀掉了。
他描摹了一下空白区域的边缘,把自己的一只手放了上去——
刚好可以容纳下一只成年人的右手手掌,只是在食指和中指的地方略微有些余量。
吴邪的脑海里瞬间划过一道令人晕眩的闪电,接着,手指不可抑制地痉挛起来。
他用左手握住自己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的右手,语声却出奇的平静。
“胖爷你说虫子为什么会怕那姓陈的画的纸符?”
“为什么?”胖子挨个儿抠索着那些“眼睛”,不耐烦地道:“难道姓陈的在符上用虫子语写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吴邪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说的对,粽子不认识字,虫子当然也看不懂符。”
“它们真正惧怕的,不是符上的文字,而是那上面所携带的‘信息素’!”
“信息素?”
胖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吴邪。
背后的火光逐渐暗淡下来,四周又响起了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吴邪拔出一把战术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心。
在胖子吃惊的目光注视下,吴邪把手缓缓按向“沉睡之门”上那个掌状的空白区域。
——小哥,别睡了。
手上的鲜血瞬间就被墙体吸收了进去,一丝一毫都没有流到地上。
——再这么睡下去,会得老年痴呆症的。
吴邪觉得那扇巨大的石门就像一尊嗜血的怪兽,正贪婪地吸吮着人血。
——如果这里是祭祀之地,那么谁是受祭者?
他身体里的血液此时正在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通过右手的切口迅速地流失出去。
——而谁,又将是祭品?
……
一阵阵强烈的昏眩感不断袭来。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胖子发出了一声吃惊的嚎叫——
“那些‘眼睛’睁开了!”
吴邪吃力地抬起头来,视线却一片模糊。但他知道——
“眼睛”张开了。
机关开启了。
自己这次,终于赌对了……
吴邪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
等他能看清东西时,发现石门打开了一个一人宽的缝隙。
胖子扶着他苦笑道:“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你为了小哥能把他娘的南墙都撞破。”
吴邪咧嘴想笑一下,却发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朝缝隙走去。
不知为什么,这时他脑海里忽然掠过“白驹过隙”这个词。
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果过得值得,那么即使只有一刹那,是不是也就算不枉此生了?
“天真你什么意思——”
吴邪站在裂隙间,把胖子挡在门外:“外面还有四条人命,小哥由我去找。”
“咱们铁三角,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把谁落下!”
胖子硬往里挤,却被吴邪坚决地按住胸口。
他说:“我对小哥做过的事情,就算是死个一千次,都不足以赎罪。所以这一次,兄弟你就成全了我吧——”
胖子盯着吴邪的眼睛,看到里面平静的绝望。良久,他摇了摇头,终于退后了一步。
“拿着,”他把手枪递给吴邪,“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胖爷我信你。”
“把小哥带出来。”
“我在上面等着你们回来。”
吴邪退入缝隙后面,巨大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咯噔”一声,开始缓缓闭合。
胖子感到胸口残留着吴邪手掌的余温。他低下头,就看到上衣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插了支荧光笔,还印着一枚暗红色的手印。
他再次望向石门,看见吴邪笑着向他比划了一个口型:
“再见——”
背后是未知的黑暗。
外面明亮的世界在视线里越来越狭窄,吴邪没有回头,他不想错过眼前这最后一丝来自人间的温暖。
忽然一道劲风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像一支怒箭穿过石门的缝隙,射入门内的阴影中。而与此同时,石门完全关闭,眼前顿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良久。
吴邪缓缓转过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
探照灯的余光里,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数米之外。
“我是监视者。”
道士陈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苍白而肃穆。
“你不该到这里来。”
“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