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解决了个人问题,开始往回走。
一阵琴声蓦的响起,宛转悠扬,如高山流水般,缓缓在空气中飘荡,飘进冷月的耳畔。
冷月循着琴声看去,就见凉亭四周的帷幔被风吹动着,随风轻摆摇曳。
夜九宸墨锦色的身影,在白色的帷幕下,影影绰绰,时隐时现。
冷月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小妖孽还会弹琴?
原主的印象里倒是没有这一段,不过想来也是正常,毕竟原主上辈子除了夜陌寒那个狗东西,眼睛里再也没有放下过其他男人。
冷月收回心思,重新提步,朝凉亭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夜九宸微垂着头,卷翘而又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深邃漆黑的眸子只是低低的凝视着桌案上的琴弦,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
冷月走进凉亭,坐在了夜九宸对面。
热水已经被烧开,袅袅腾腾的雾气蒸腾而上,隔绝了冷月的视线。
冷月支起一条腿,大佬坐的凝视着雾气之后的夜九宸。
她现在有点怀疑一件事。
凭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可以很肯定的说,夜陌寒那个狗东西绝对不是小妖孽的对手。
即便夜陌寒有镇国将军府的支持,也不是。
可为什么,原主上一世的记忆里,夜九宸会败了呢?
没有道理啊。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是记忆力遗漏的了?
冷月思忖间,夜九宸一曲已经终了,婉转的琴声停止,只余下阵阵余音,不绝于耳。
夜九宸抬眸看向冷月,绝美的面容之上,立刻挂起笑意。
“回来了。”
“嗯。”
多么没有营养的对话。
偏偏她还得配合。
夜九宸起身,走到石桌前,一撩衣摆也顺势坐了下来。
对于冷月的坐姿,他如今已经见惯不怪了。
夜九宸拿起布巾,将热水中的酒壶拿了出来,随后又拿出两个酒杯,将酒依次倒入。
夜九宸端了一杯酒给冷月。
“天气已经转凉,以后若是喝酒,别再喝冷的了。”
冷月接过酒杯,一口灌下。
带着温度的辛辣窜入喉咙,经过身体到达胃部,暖洋洋的让人舒服。
冷月冷漠脸:“麻烦。”
冷的热的都是一样喝,喝前还要热一下,多麻烦。
大佬从来不做麻烦的事。
夜九宸眼中带着宠溺。
“没关系,以后我热好了,给你喝。”
上道。
冷月很是平静的接受了下来。
夜九宸又递过来一杯酒。
湛蓝如洗一般的天空,此刻已经渐渐暗沉。日头西斜,将天空染成了一半橘红,一般铅灰。
冷月和夜九宸坐在凉亭内,就着远山绿水,一杯一杯,静静的喝酒。
夜九宸时不时会弹奏一曲,但大多时候,两个人都是相对无言,却也不觉得尴尬。
有一种感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说,也不用费力去找话题,但依旧觉得默契开心。
……
御书房内。
夜岚端坐在桌案之后,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整个人都显得尤为庄严肃穆。
黑衣人单腿跪在夜岚面前,微垂着头。
夜岚不辩情绪的低声开口询问了一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帝君,属下不敢有所欺瞒,那些人,确实是九皇子派去的无疑。
而且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属下等无能,没能找到机会靠近冷月。怕九皇子起疑,属下只好先回来向帝君复命。”
“呵!”
黑衣人说完一句,夜岚突然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
黑衣人不敢再开口。
夜岚身子向后靠了靠,视线从黑衣人身上收回,看向了前方的虚空。
仿佛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孤的这几个儿子啊,太子有能力,但却缺少一些魄力、行事畏畏缩缩,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老四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但却不太懂得避开锋芒,不够沉稳。
老七远在边关,一直手握重兵。
孤以前一直以为,只有这三个惦记着孤的皇位。
所以孤一直纵容着老九,以为他无心皇位,而他也确实长成了孤所希望的那个样子。
不过最近孤才发现,原来他展现出来的那一面,都是他想要给孤看的而已。”
夜岚看似自言自语的说着,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但隐隐之中,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冰冷气势。
黑衣人闻言心神顿时一凛。
“帝君,属下再去一次。”
“不必了。”
黑衣人话音落下,夜岚便摆了摆手。
“老九如今已经有了准备,想来你们再动手,怕是也不好找机会。
我这个儿子,远比我们看到的要聪明睿智。
罢了,既然他想要,那就多留那个冷月一段时日好了。”
说着,夜岚突然神色一暗。
“孤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办。”
……
冷若雪被送走之后,冷迟就被冷老夫人叫到了房中。
最近一段时间,将军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每一件,看起来都无足轻重,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也足以让将军府顷刻间覆灭。
冷老夫人觉得,自己断不能再如往常一般,只顾吃斋念佛了。
“将军,现如今只有你我母子两个,母亲有话便直说了,希望将军也不要有所隐瞒。”
冷老夫人拿出气势,冷迟闻言也只能点头。
“母亲想要问的,是月儿同九皇子之间的事吧?”
“你早就知晓!”
早在潇湘阁里看见冷月和夜九宸之间的亲密举动,又看见冷迟没有震惊时,冷老夫人便心中有了数。
而果然,冷迟的默认,也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
冷老夫人用力抬手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将军,你糊涂!”
“母亲!”
冷老夫人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因为冷若雪的事,冷迟现在只觉得身心疲惫,不想同冷老夫人言辞间有任何的争执、
“母亲,儿子知道,您一辈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将军府的名誉和荣辱,儿子也知道,你一直想要为月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可是母亲……”
冷迟说着,不由得定定抬了抬眸。
“今日发生若雪的事之后,难道您还一点都没有醒悟么?”
冷老夫人显然对冷迟的说法很是不赞同。
“老身有何需要醒悟的?”
冷迟用力合了合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若是我们能够早些察觉若雪的心思,或许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
“笑话,她区区一个庶女,难道还要真的将正统的嫡女比下去?
将军,你从前可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如今怎么一个冷若雪,就让你变成这副样子?
发生了今日的事又如何?
老身还当真就不相信了,她一个庶女,真的能翻出什么浪,真的能将将军府如何!
要依老身的,当年就不该留下这个孽种,如今也不会给我们自己平添这许多气堵。”
冷老夫人老态龙钟,气势不减当年,说这番话的时候,微微昂起的头颅和挺直的脊背,让她整个人都笃定自负。
“母亲,你怎么还不明白?”
冷迟突然拔高了音调,表情也由最初的疲惫,变得痛苦起来。
冷老夫人见到这副驾驶,不由得微微怔楞。
“将军你……”
“母亲从小看到她,抚养大的孩子,如今变得如此偏执、执迷不悟,冷血残酷、母亲就不觉得心痛么?”
冷迟的话,让冷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
“一个若雪已经够了,母亲,真的已经够了。
月儿是儿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不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变得和若雪一样!”
冷老夫人撑大了一双眸子,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冷迟缓缓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冷老夫人鞠了一躬。
“母亲这些年陪父亲征战南北,养育儿子,管理将军府实属辛苦了,月儿的事,母亲就不要再管了,由她去吧。”
冷迟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冷老夫人连忙将人叫住。
“将军!”
冷迟脚下的步子微微停滞,却没有回头。
冷老夫人语气有些焦急:“将军难道不明白,月儿同冷若雪不同,她是将军府的嫡女,就代表着将军府的态度。
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她真的同九皇子在一起了,会给我们将军府带来怎样的灾难和厄运?
当今帝君猜忌多疑,心思不定,若是他觉得我们将军府结党营私,那么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冷老夫人捂着胸口,语气激动的说完一番话。
冷迟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话。
他懂,他当然懂!
可他也没有忘记,他是一个父亲。
已经养坏了一个女儿,他就万万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顿了顿,冷迟随即一字一顿,定定开口。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这个父亲,一定会挡在月儿的面前!”
这一次,冷迟说完,没有再留下,而是步伐坚定,脊背挺直的大步离开。
冷老夫人痛心疾首的望着冷迟的背影,胸口不断的上下起伏着。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身体里腾升而起,宛若洪水一般,迅速将她淹没。
顾嬷嬷连忙走进来。
“老夫人……”
“顾嬷嬷,我是不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