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这几天叶吟鸢过的并不好,心中的压力与日俱增。
关于对学校所造成的破坏这件事,果然没有任何证据与进展。好消息是,校内很多监控其实只是摆设,并没有真正开放,唯独一处监控录下了疑似一对校外的高中生。
但那并没有什么用。大学本身就是半开放的地带,附近也并不是没有其他高校与中学。陌生的面孔出入这里自然是常识,没有办法作为怀疑的证据。
今日,校内安保倒是加强了不少。不过对“那些人”而言,也只是形同虚设。
可叶吟鸢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压力,还有内部的事。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是她心里传出来的声音。
明明才为自己与友人的开诚布公感动不已,却引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当务之急,果然是要找回丢失的记忆,才能判断出谁是谁非。
“钥匙”即“关键”。
可要找到它谈何容易?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
活着实在是太痛苦。
她虽然不是胆大的人,却也并不喜欢逃避。
撑着脸,看着窗外的夜色,她的神情有些惆怅。
位于郊区的大学城,空气还算干净,能看见为数不多的星星。
她盯着星星出神。
真的没有可以值得信任的人了吗?
……也许有吧。
叶吟鸢低下头,看了看手机。
那个与他们一同归来的精神能力者,是叫阮香来着。
她的印象里,她只是个小孩子,其貌不扬。在刚进入世界塔的时候,还被别人嘲笑过。
然后他们都死了,她活了下来。
吟鸢记得很清楚——那些人都是为她而死的。
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公主,所有的骑士都为她献出了生命。
尽管这个故事里不存在王子,只有恶龙。
还好,这是个讲道理的孩子。没有刁难过她的人,她都没有牵连进去。
起初叶吟鸢与其他人一样,怀疑阮香拥有类似于控制的能力。但,有些地方也说不太通——那是连同一个人的能力一并得以控制的。
直到后来,阮香才告诉他们,那些人都是自愿死去的。
连心也一同为公主献上。
真是可怕——这孩子简直具有当邪教头子的潜质。
可时至今日,她仍未有过丝毫动向。她早就明确地宣布了,自己绝对中立的立场。
若是如此,她是不会愿意帮助自己的。
但同样,也绝不会帮助别人。
可她现在会在哪儿呢?
孤身一人接近她,理论上是十分危险的。但如果带上别人,又没有什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选。
可以说是万不得已的孤注一掷。
因为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叶吟鸢犹豫再三,试着给她发了私信。过了好一阵,也没有收到回复。
也许是睡了,也许是不想搭理自己……但不论如何,她都有些遗憾。
放下手机的瞬间,她忽然收到了回复。
“如果是别人我大概会无视的。但是你——你有什么事?”
这让叶吟鸢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说不上自己是被重视了,还是被小看了。
的确,这种程度,对那孩子是构不成威胁的。
一方面,又有种莫名被信任的安心。
……也说不上是信任吧,但至少,这个表述有些令人开心。
可谁又说得准,她是否是通过自己套取情报呢?不过吟鸢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情报可以给别人套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找人谈谈。”她如是说。
那边又沉默了一阵。当阮香再次回复消息时,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定位。
她立刻打开导航地图,发现那是不远处的另一座重点大学。
咦?她是大学生吗……?虽然也并不觉得很奇怪……
“一般下午到晚上我都在。”
“好的,谢谢!”
她有些安心地挂了电话,躺回了床上去。
虽然不再传来钢琴声了,可那些熟悉的旋律,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心中想起。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也许是精神状态不好,该去看看病。
“……叶吟鸢?”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室友,忽然转过头叫她。
“怎么了?”她仍闭着眼。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呀,是什么?”
“就是……一首曲子,一首短短的曲子。是钢琴曲。”
她猝然睁开了眼。
同一片夜色所庇护的另一个地方,小小的一楼寝室中,阮香将手机充上电。
平淡无奇的一天,发生了一点波澜。不过这没什么。
她还不是很困,但看了一整天的书,眼睛有些累。打开窗户,阮香感受到迎面的凉风。
即便如此,疲惫感也是无法被拂去的。
在过小的年龄背负着过于沉重的智慧,这种痛苦,无法被忽视。
这座大学曾经破格录取过一些少年天才,但其中有一个孩子的结局并不那样圆满……他死了,连带他的导师。
尽管那是两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对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信息公开。本来自己的条件也可以让母亲帮忙申请,但学校已经不再招收“小孩子”了。
而且母亲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时,她病得很重,没有足够的钱与时间。
时至今日,也可以说,她仍是命悬一线。
阮香自己并不是很在乎,她一直都只是在为母亲活着而已。
她是母亲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听上去很可悲,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的?
也许有吧。
那么那些人,真的好好活下去了吗?
谁知道呢。
阮香忽然想起,自己存过当时的简报——当时学校要处理一些过早的资料,她留了一些。
她从桌子下抽出一只巨大的纸箱,翻翻找找。
一张病危通知书被她捏在手里。
这便是她的“钥匙”了。阮香大概是七人中最早找到的人。
那时候,刚从母亲手中接过这张纸时,一阵嗡鸣在大脑想起。
紧接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疯狂地涌入脑海中,滚滚而来。
虽然一开始很陌生,但当完整的情节承接思想后,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不过没有什么意义。
因病危导致的二次死亡,与她的推理没有什么出入。
将通知书放到一边,她又找了一番,终于取出了那份报纸。
报纸已经很旧了,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为灰烬。
“小羊羔在独自看家吗?”
身后传来甜美的声音。
“所以狼女士趁虚而入了。”
惊吓固然是有的,但阮香仍表现出了高度的镇静。
不知何时悄然从窗外潜入的绯针女士,伸出涂着靓丽甲油的手,将一袋零食放在屋内那张小小的旧课桌上。
“啊啊,是那份报纸——看上去毫无关联的死亡,是不是?”
“……你知道?”
“嗯。而且知道的很清楚。获得制造反物质能力的教授,收扭曲的心所支配,以新能源为研究目标当做幌子,谋划着炸毁银河系的惊天秘密……和在黑帮混战中死去的,他的一名学生——是这座学校所招收的最后一位少年天才。”
阮香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我为什么会知道?当然了,他们是比我们遇到的守护者们更早一代的前辈之二。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报道,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小天才去查了恩施的死因——媒体的报道是说,他死于黑道的暗杀——不过暗杀者也死了。警方深入调查后,发现幕后主顾是一个邪教组织。上面很快封杀了他们,却对黑道的事只字未提……”
“因为牵扯到了上层利益。”
“正是这样,真聪明!不过那孩子不信邪,追查了那个组织。结果发现,当年令自己家庭破碎的事故中,出现的另一辆车的主人,与那个暗杀者,是搭档关系……但那时候,他不知道他们都死了,只身来到那个组织的一处藏身之所,当面质问他们……太傻了,是不是?”
阮香没有说话。
“但组织内部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很快,他们发生了争执……说到底只是孩子,拥有厌世者的力量,也是缺乏实战经验的。那天死了很多人,警察来到那里时,只发现了满地黑道成员的尸体,和……一个怪物。然后,他们击毙了他。在随后的验尸结果表明,那是人类孩童的血液,并确定了身份,这种荒唐的事,完全无法公开,只能稍作粉饰再摆上台面。”
面对侃侃而谈的绯针,阮香在她结束叙述的一瞬,提出了她最想说的问题。
“医生告诉你的?”
“嗯,一小部分吧。剩下的都是我自己查的……那可是,我父辈部下们的事啊。”
“所以医生也找到了你……而你,做出了与我相反的抉择。”
绯针忽然变了脸色。
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一片指甲,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凭那种男人,敢威胁我……竟然在我的地盘闹事!”
她扭曲的表情上,传达出一种真实的愤恨。
阮香叹了口气。
“你表面上答应他了。”
“哼……”
绯针放下了手,露出一个微笑,就仿佛刚才不曾有过情绪的波动一般。
“我来找你呀——是为了别的事。”
阮香早有预感。
那一定是挑战她绝对中立的立场的事。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