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市政厅这种蜂窝煤一样的墙,就更指望不上了。
根本就没半个小时,整个崖城人都知道了!
许朝先过马路不看红绿灯撞大运了、许朝先洗澡没拉电闸触高压电了、许朝先出门先迈了左腿被花盆砸死了、许朝先报应来了吃屎撑死了、许朝先接受不了最新的科学理论爆头了、许朝先转生异世界了·——
总之,十万种死法,每一种都精彩纷呈,每一种都充满了令人认可的可信力。
只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
没死成。
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在季觉收到童山的消息时,心中不由得百味陈杂: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希望病魔赶快战胜许朝先,还是希望病魔晚点再战胜许朝先·”
起码等这一波过了再说啊!
「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季觉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食物中毒了?堂堂总督,总不至于吃过期猪脚饭吧?」
「猪脚饭不至于,可其他的不少。毕竟,他————-就好这一口儿。”
童山叹了口气:「厨师做黑纹海蛇煲,处理的时候毒囊没摘干净,温度也不够,中午吃完,下午开会的时候就开始吐血。幸亏值班的是姬雪,不然恐怕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季觉沉默许久,「厨师?」
「厨师是许朝先从中城带来的老厨子了,跟了他几十年,父母兄弟都指着许朝先吃饭的,如果他都不可信的话,许朝先早几十年就死了。」
「那就是纯粹巧合咯?」季觉都被逗笑了,「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目标啊。「
这下轮到童山无语了。
确实,整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巧合。
巧合的来了一条十几年的老黑海蛇,巧合的毒囊没处理干净,巧合的由于化工厂爆炸天然气供应出现问题以至于温度不够,巧合的直接把最大的一块送到许朝先的盘子里,巧合的被吃掉了·—”
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情不多。
而最擅长巧合的,恐怕—也就只有以太了!
万事如书,凡尘如纸,以太之道这种藏身幕后的苟系天选者,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草蛇灰线绵延千里的安排和伏笔揭示的逆转·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操纵命运也不是虚言。
余烬之道的高下之别宛如云泥,既有天炉那种离谱老登,也有不知道考了多少工匠都过不了的学徒。
以太之道也同样,甚至没有明面之上显山露水的标准,暗中的差距只会更加庞大。
憨憨那种只能拿来探图插眼的小卡拉米和真正的以太大佬比起来,还差得远。
「我支持你做总督的,山哥,你是知道的。」季觉一脸忠诚的给童山上着血压,欺负起了老实人。
「阿公最近诸事繁忙,堂堂天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光盯着许朝先吧?」童山的耳朵自动忽略了狗叫,疲惫一叹:「这世道,擅长以太的不止我们一家。」
这一刀,着实捅在了要害处。
平日里许朝先这种摆设除了浪费粮食之外,确实没卵用,但说他没卵用也不太对,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吕盈月、许朝先、童家,缺一不可。没了许朝先的沟通,中城两党之间的甚至谈不上许诺,而没有了总督的位置,童家也代表不了崖城。
「抢救结果呢?」季觉问:「既然当场没死,总不至于抢救不过来吧?他实在天妒人怨遭报应了,我这里起码还能支援一张希望医院的会员卡。」
这一次,换童山沉默了很久。
甚至两人之间的通讯都随着他的操作升了级,保密程度更高,确认了季觉身边没人之后,童山才含糊的说道:「许朝先的状况,和天选者和普通人都不一样,有些手段在他身上不管用—-具体的状况没办法跟你说,但目前,只能依靠抢救了。
结果并不算好,出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醒,
你万事小心,出了什么事情别死扛,只要能撑住就万事大吉,明白么?」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姑且明白了。」
季觉叹了口气:「山哥你忙吧。”
电话挂断之后,季觉坐在空空荡荡的厂房里,无声一叹。
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叶纯的电话。
不出他的预料,原本谈好的销售商,全部出问题了。
由于天气原因,由于财务原因,由于老婆生孩子亦或者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暂时都卖不了黄瓜了。
违约金照付,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们可以给你鞠个躬,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啦。
不止是玉楼贸易遭遇了袭击,所有销售渠道,城里的,城外的,全部遭遇了意外,或者明里暗里的警告。
而在化工污染之下,海岸汽车厂也彻底停摆。
哪怕有童山刮风下雨,哪怕能去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留下那么零点一不到的残留,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致癌和重病的隐患。
从下午开始,电视上关于化工污染的报道就没停过,诸多血粼粼的案例和前车之鉴下,不少工人恐惧之下已经想要辞职。
而在污染泄露发生不到两个小时之后,东城回声科工和北境集团、余城的天城工业、中城的新元动力,四家参与海州军备招标的企业,忽然联名对海岸的军工资质和经营状况提出了抗议和质疑。
当奄奄一息的海岸好不容易鼓足了力气,撑起一条胳膊的时候,昔日瓜分了海岸所有市场份额的庞然大物们再度做出了反应,狠下辣手回声、北境、天城、新元,四家加盟寰宇的军工企业,所代表绝不仅仅是如此,背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与所在城市和各方利益,甚至,牵涉到两党和军部上层,乃至长久以来随着海岸陨落而吃得满嘴流油的诸多海州人·
正如同昔日季觉靠着黄瓜翻身时一般的行云流水,时来天地助力,仿佛无所不能。而一朝反复之下,便跌入谷底。
在这之前的小打小闹和冷眼旁观,不过是等着浑水之下猎物露出全貌而已。
一旦出手,便无所不用其极。
连许朝先都被送进了医院里!
季觉甚至怀疑,相比起这个,就连化工泄露的污染,都不过是他们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已。
此刻,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和太过高远的斗争,季觉终于体会到了过河卒和出头橡子才有的无力和疲惫。
纵然如何奋勇向前,可局势胜负却从来和自己无关。
「我们真渺小啊,伊西丝。」
季觉靠在椅子上,自嘲一叹。
「您只是加入了一场太过漫长的腐烂游戏。」
工坊之灵冷淡说道:「倘若您需要安慰的话,那么我会尝试努力,不过,在我看来,您似乎并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鼓励。
倘若您厌烦这一切的话,大可抽身而去。」
季觉问:「倘若我死不悔改,依然不自量力呢?」
「作为您的工具和奴隶,难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伊西丝毫无迟滞的回答:「我将为您效力,先生,直到见证您的悲惨下场和结局。」
「那就继续吧。」
季觉笑起来了,凝视着屏幕上的消息,四家军工企业的复杂构成与背后的千丝万缕,乃至台前的光耀荣勋:尚同文,吕天豪、李玉鞍,高越”
屏幕熄灭,黑屏之上映照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室息了这么多年之后,好不容易吸进了一口新的空气,那么谁都别想让季觉把这口争回来的气再吐出去!
他再度接起了电话。
「喂,学姐,嗯,设备目前都没什么问题,污染存留比较大,你先别回来。
目前小三轮的生产已经转移到副厂去了,泉城那边的新厂区也已经再建了,只要专心恢复黄瓜的生产就好了。
工人安顿方面,唔,就当放假团建了,反正预算还够,厂区问题解决之前,找几个农家乐和度假村玩几天,这方面得麻烦你。
新的生产计划,我还要跟延工再研究一下—
「这就是我跟你打电话的原因了。」
电话另一头的叶纯叹息,「中午的时候,延建带人去接一批刚刚送到港口的配件,就再联系不上了。
刚刚另外两个跟着去的工人被丢到医院门口,状况不是很好,手都断了。」
季觉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延建呢?」
「延建还被扣着。」
叶纯低头翻着刚刚查到的消息:「送这一批货的航运公司是千岛那边的,打着荒集的招牌,来者不善。
领头的人叫凌洲,联邦裔,是北部千岛枢纽灰港的龙头头马,手里捏着一笔不知道哪儿收来的债,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想要货要人,你就去亲自给个交代。「
季觉沉默。
许久,一声轻叹。
「还真是,被人当成软柿子了啊—”
「应该是冲着海岸这边来的。」叶纯问,「要不要找安全局?」
「不必了。」
季觉断然摇头:「荒集的交代,我去找荒集来给。」
「你来决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别忘记跟姨妈讲。」叶纯说:「潮声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是荒集的人能随便管的。”
「这种小事儿,就不用麻烦老师了。」
季觉挂断了电话之后,找出了陈行舟的号码。
「喂?季先生,麻烦请稍等一下。」
电话接通之后,另一头的声音依旧平稳和煦,一如既往:
「我这里很快就好。」
老施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