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中,白衡架云向上飞腾,一直向上飞,穿过一层层云朵,最后好似撞破了天穹的壁垒一样,越过了世界的尽头,最后到达了一处新世界。
云层之上自有一片广袤无边的世界,仿若没有边际一样,脚边是缓缓流动的河水。
白衡仰头向上看,却看见一座座城池,颠倒过来,细细看去,那模样与咸阳城相差无几。
三途川就是在这里。
白衡看着远处那一处潺潺流动的河水怔怔发神。
他也是从甘罗口中得知的三途川的地点,故而来此看一看。
尾巴在他踏入大地的同时,不知道遁入了那一朵云中。
白衡沿着河流向上走。
走到最后,手能触碰到一层光幕,挡住了去路。
手掌在那光幕之上印出了一个凹槽,与手掌吻合,甚至能看得出来手掌上细致的掌纹走向,同时也有一股阴气自哪儿传来。
三途川并没有守卫者,任凭凡人或是炼气士从此间穿行而过。
白衡只在此处停留了片刻,而后就架着云,飞回了大地。
……
云易回头,他似乎感受到了白衡的气息,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里虽是三途川,他也觉得白衡能找到这里来。
其实,道门炼气士大多都知道三途川的位置,但没事谁会跑到三途川来?
三途川的河水从脚边流淌而过。
这座生在云层中的草原比起九狱九泉而言,无疑美丽许多。
三途川的河水亦是从此间流淌而过,河水没过双脚,但云易并不觉得害怕或是畏惧。
就算是别的勾魂使从三途川进入,也会避讳许多东西。
三途川只是勾魂使的中转站。
在草原的一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门户。
那座门户,通向酆都忘川河的彼岸。
当然,那座门户,只有勾魂使才能从中穿行而过。
云易在这片草原中行走着。
三途川的两畔是盛开着红色花蕊的彼岸花。
亦可以称之为曼珠沙华。
佛经中有这种花的记载,只是此时佛教尚未传入中原,但三途川的确生长着曼珠沙华。
花开娇艳欲滴,每一株都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云易脚边纵横八百里的地境上,种满了曼珠沙华,放眼望去,这些红艳的花朵,连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虽无温度,但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炙热的火海一样。
曼珠沙华生在在这里,并非没有道理。
云易伸手,轻轻触碰一朵曼珠沙华。
花上生长的刺,刺破他的手指,就有一滴滴鲜血从手指上滴落,落在那朵红色彼岸花上。
带血的彼岸花好似更加娇艳,那光秃秃的茎上,长出了几片绿色的叶子。
曼珠沙华之种,只生在三途川的两岸,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而此时,眼前景象似乎有了几分变化。
叶见得花,花叶见得了叶。
花朵撑开,裸露出花蕊,就有红色的花粉从彼岸花中冒出来。
云易摘下头上的牛头面具,他长得极为俊秀,一对眸子比女子还要美丽,整张脸,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那张牛头面具被他收入袖中,那些红色的花粉从他的鼻子中涌入大脑。
云易再睁眼,眼前景象已然变化。
北风呼啸如刀,天气寒冷的吓人,他感受到了寒冷,他在雪中穿行。
因为要与赵国打仗,他们这些徭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盯着皑皑白雪,走向战场。
但很快的,云易又睁开了眼睛。
这朵花的主人,死在了风雪之中。
他微微感叹一番,然后又戴上面具。
彼岸花生长在此处,勾魂使带着人从此间过,前尘往事随风飘散,人的记忆虽会随天命以及七魄消散,但人的执念会存在下来。
带他们穿过曼珠沙华之海,他们的这些执念会成为曼珠沙华生长的养料。
有些执念极深的亡魂,勾魂使带得动,可忘川的渡船载不动他们,于是那些亡魂会被引出酆都,就在此处,化为一朵曼珠沙华。
他们的执念,会成为花粉,随着人的呼吸而在脑海中重现。
云易见过进入三途川的凡人和炼气士被这些曼珠沙华花粉所影响,最后沉沦于此地,最终化为一具枯骨,永远地就在此处。
正想着,脚下就出现了一具尸骸。
他的尸骸之上,有曼珠沙华的种子正抽出嫩芽,想来过个一两百年,就能生叶,开花。
云易有时候会在三途川停留许久,以至于几乎所有勾魂使都认得他。
“快走!”
呵斥之声自耳边传来,云易相信,这话并非是对他说的。
三途川这片曼珠沙华之海上下渐渐多出了一些勾魂使的身影。
他们无一例外,身穿黑白两色长袍,头戴牛头马面面具。
黑白代表着生死,代表着黑白无常。
牛头马面,就是牛头使和马面使。
人间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指的其实是同一批人。
只不过云易听说近来泰山府君想要改制,将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分开,具体如何做,云易也不是很清楚。
他回头看,那马面使手中锁链中的眼,囚禁着一具亡魂,他们在曼珠沙华中穿行着。
便是亡魂,也会受到这些花粉的影响,从而会停留,会发狂,发疯,云易听说早前时候,有勾魂使因为无法控制住亡魂,导致那亡魂跑出了三途川,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抓回来。
对了,如果你要问那位勾魂使下场如何了?
那可以去衙泉狱看看。
兴许还能再衙泉狱中看见哪一位,当然前提是他在业火焚烧之下,还能活着。
那马面勾魂使脾气不太好,手下的几具亡魂稍微走的慢了些,就见他扬起鞭子,朝那些亡魂身上抽去。
那些亡魂吃疼,急忙向前走去。
云易皱起眉头,那具牛头面具之上,出现相应的表情。
“这些都是为祸一方的贼寇,杀人无数,今幸受死,就算我不打他们,入了衙泉狱,他们也会受业火焚烧之刑。”
那勾魂使见云易皱眉,急忙向他说道。
云易不去理会他,对方也知趣地朝前走去。
云易很出名,在酆都城,几乎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人。
一个想要变成活人的勾魂使!
这个说起来,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人为什么会成为勾魂使?
因为身上有着极大的业障,就连被打入衙泉狱的资格都没有。
这批人,就会成为勾魂使。
他们这批人,能活下来已经算是足够幸运得了。
还想变成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还不如多去牵引亡魂,以免受了业火焚烧之刑。
勾魂使若是放任亡魂停留于世,或者是抓不到亡魂,是需要受刑的,一般会被打入衙泉狱,受业火焚烧之刑。
他们本就是身有大业障之人,一旦被业火烧着了,就会灰飞烟灭,不会有进入酆都再活一世的机会!
衙泉狱多的是这些身有大业障的人,少了几个勾魂使空缺,还能让衙泉狱空出不少监牢呢!
大多的亡魂都听过云易的名字,但却不知他的来历,若是知道他与土伯一样古老,那勾魂使也许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云易百无聊赖,这些牛头马面一来,倒是扰了他的雅兴,他向着那道门户走去。
无数的牛头马面忽而一窝蜂地涌入这片曼珠沙华之海中。
这些牛头马面勾魂使握着手中长长的锁链,在曼珠沙华海洋中不断前行,身后跟着一朵吃赤红色的业障红云。
每个人手中那长长短短的锁链之上,或多或少都束缚着亡魂。
这一片亡魂,就像是灰色的云雾在游动一样,云易粗略估计,这批亡魂怕是过了万数。
一个勾魂使手中亡魂数量不定,他看见一条锁链上拘禁着上百头亡魂的存在,那锁链已然不是锁链,而是囚笼,长长锁链幻化出的囚笼,将这些亡魂全部包在里面。
就连牛头马面的数量也是极多的,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云易就看见这些勾魂使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走出,渐渐铺满了整个三途川。
云易对那些勾魂使不感兴趣,他看向那些被拘禁的亡魂。
看这些亡魂,身上穿着大多相同,皆是染血的黑色甲胄,细细数来,足有上万之数。
秦军?
可是又打仗了?
人心的贪欲啊,总是如此得不到满足,战争带来的利益一旦让人尝到了甜头,就不会再终止下去。
有一个马面走到他身边,瞥了他一眼,云易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亡魂,那马面急忙说道:“云大人没有去长城吗?”
云易点点头。
“长城那边又起战事了?”
那年轻的马面摇摇头道:“谁说不是呢?”
“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那边的状况大人没有去所以不知道,杀得血流成河,尸骨盈山,好些炼气士都参加战争了,也死了不少,都给我们拘了回来!”
那马面往后努努嘴,云易向那条锁链看去。
那上头的确有几具魂体通透,带着记忆的魂魄存在。
云易看向他们,那些人也不做回答,只跟着那马面慢慢走着,有一些亡魂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看看这三途川的风景。
“那边打的如何了?”
“别提了,那些异族人全然不怕死的样子,只知道冲锋,也亏得是李信将军能打,将那些异族人打的节节败退,听说匈奴人也要来参合一脚,战争一起,怕是收不了头了,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忍耐得了的人,没了寿元禁锢,只怕对郁孤台以北,也颇为好奇。”
“前些日子还听说哪一位在咸阳城用上万军士,困杀了一位第四境的炼气士,依我看啊,这天下只怕已乱了。”
那马面不断摇头。
“我此次去了长城,才知道为何道门会在战争之时封山闭门,那业障之力,已经遮住了天空,连紫霄宫都派出了不少真人来镇压。”
战时闭门不出,当然这是针对于自己人内斗。
不包括像这些异族人入侵中原的情况。
中原,你们怎么打都没问题,反正是自己人,但外来人若是要打,那就得看看刀锋是否锋利了。
云易细细地听着。
他知道前些时间始皇帝举行狩猎之事,那些亡魂有好些就是他牵走的。
“对方只怕也死了不少人吧?”
云易不曾去过边境,但也知道秦军能打。
如果连秦军都死了这么多人,那就不要说这些异族了。
“不知道,毕竟哪里不是咱们的管辖范围,不过对面那批人也是不见得比我们好多人,就是不知道异族人的亡魂都去了哪里?”
马面摇头叹气。
云易亦然。
异族人的魂魄,不是进入酆都的,另有去处,酆都的存在范围,仅限于中原大地,最近又添上了岭南三郡。
酆都的大小,从来不在于忘川有多大,酆都城占地有多广,而在于人间的疆土如何。
难以置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就连云易也不知道为何。
他虽然古老,但比起土伯而言,他还算年轻的,这种事情,或许只有土伯知道。
跨过了那道大门,门边的彼与岸两位大神正在沉睡。
彼是叶妖,岸是花妖。
彼,岸是彼岸花花妖的两个面。
“异族?”土伯强睁着眼睛看向云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记不清了,不过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人间,去紫霄宫看看,我记忆中,只记得有一个叫做西极国的地方,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土伯说完之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云易点点头,和土伯头上的那些小狐狸们玩耍了一会儿,然后越过那一座高大宫殿,进入到了泰山府君的府邸。
对方显然已等候许久。
“金虹将军呢?”
云易自顾自地坐到了泰山府君的对面,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那位身穿甲胄的将军。
“去了一趟长城,那边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泰山府君喝了一口茶,而后说道:“你似乎又变了一些,看来复生有望了!”
“这种话你已经说了两百多年了。”云易接过泰山府君递过来的茶,缓缓说着。
“两百年,也不算太久,再有两百年,我就要卸下泰山府君之位了,我想……”
“每一任泰山府君都想让我成为接班人,没有一位成功过,所以你还是别想了,我不会在酆都停留的,我更想人间的花花世界,人生的辛酸苦辣。”
“那真可惜,我还要选一个接班人,这让我很头疼。”
泰山府君扶额看着白衡微笑。
“你见过白衡送来的诏书了?”
“见过了,你想做的,我也曾想过,当初稷下初立时,我也想派人去,结果遭到了齐王的拒绝。”
当然,这种祈求是通过梦境的形式实现的!
“你没有遇到一位好君王!”
“是啊……”
两人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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