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陇西,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雉生很郁闷,因为这一件事,他这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一炬。再想恢复,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毕竟,再想有这样规模的大战,恐怕只有与月氏的交战了。
义渠戎占据的郁孤台已经被蒙恬拿下。
郁孤台的另一面,先是月氏,然后就到楼兰等西域一众部落了。
西域部族们,据传在厉兵秣马,等待时机,试图将郁孤台重新拿下。
不过若是失败的话,恐怕李信与蒙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北境的大部分领土,旦夕之间都会被纳入秦国的领土当中。
而雉生也没逃走多远,身后就出现那黑衣人的踪影,若非他一路狂奔,直接从陇西逃到了上郡,恐怕迟早也要被抓到。
他躺在边境之上许久,到后来,在这儿丢下葛衣。
他坚信,白衡一定会看到。
毕竟,去长城,出塞救人这样的事情他也要参合一脚。
这个从他手里逃走的少年,有着天真与正义感。
为了让云河他们能找到这里,雉生花费了很大的功夫,聚敛了身上残余的对方的法力,全部灌入葛衣之中。
雉生相信,只要他们追查法力,就一定能找到这件葛衣。
不过他也没有骗人,他的确看到了那黑衣人的脸。
雉生拖着伤势,进入了黄河河道,一头钻入水中,任河水冲击飘荡,他在水上整整飘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愈合伤口,恢复法力,唤来黄龙真人。
而他到高岭村的那一刻,白衡才刚刚接过葛衣。
高大的榕树,直插青云。
高岭村的人们称之为神树。
这棵几百年的榕树,的确见证了许多神异的事情,但这不足以撑起神树之名。
树前有愚民留下的食物,想来是用来祭拜神树并许愿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有放上食物,神树就会实现愿望的传闻。
雉生想了想,好像是二十年前,他偷吃食物时出现的流言。
他并未做什么,纯属那人运气好,刚好实现了愿望。
雉生捡起地上的食物,大快朵颐。
这些食物勉强让雉生恢复了百分之一的实力。
他手轻轻触碰这棵榕树。
一瞬间,榕树不断抖动,树皮之上出现一条裂缝,裂缝变成门户,还有一条逼仄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的楼梯出现在门户之下。
雉生走进去。
身后大树合上门,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树木一样。
楼梯之上,雉生手中出现了一团火球,微弱的灯光照亮了通道,他往下走,火球中就有花瓣似的火星飘荡,点亮了两侧的油灯。
道路的尽头,是一处停尸房。
这里满是棺椁,里面躺满了尸体。
雉生打开了一具金色的棺材,推开棺材盖,一瞬间,阴气浓郁的像雾气一样扑面而来。
棺材里面阴森森的,到处都是白骨和蛊虫,棺材的侧面还有一条条容纳黑色血液流淌的沟壑。
雉生就这样平躺在里面。
这一身伤势,也不知何时才能复原。
他让黄龙真人为他合上了棺材。
棺材盖的里面,有一处凹陷,正好对应着白衡手中那一块骨片的大小。
黄金棺材合上,树洞中各处铜棺纷纷一震,而后直立起来,面朝中心的黄金棺材。
“嘭!”
“嘭!”
……
一道道沉闷的响声自场中传来,如含苞待放的花瓣一般盛放。
棺材盖落地,使得树洞整体震动了一下。
一道道棺材里,装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活人。
棺材盖落下的瞬间,这些活人一下子苏醒过来,而后目眦欲裂,一只只蛊虫从他们的七窍,五脏六腑中爬出来。
蛊虫慢慢地爬出,渐渐出现在黄金棺材上边。
就像架起一座桥梁般,绿色的荧光点自众人体内飞出,覆盖于黄金棺上,只一瞬,那活人瞬息化为一具干尸,看起来极为恐怖。
其他人也是如此。
不过被囚禁的久了,虽然蛊虫入体,护住了他们的生命不会流逝,但同时也失去了自由和情感。
生命在蛊虫离开的瞬间,就像黑夜里盛开的昙花,盛开即死亡。
于他们而言,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但这种解脱,仅能相对地减少雉生的痛楚,以及缓和他的内伤。
这里三十二位凡人的生命,也不过能为他愈合伤势,恢复六成法力。
等他再次从黄金棺材里出现时,那些干尸此刻已如寒冰炸裂一样,四散各处,最后如烟尘一样,被吞入了蛊虫的腹中。
雉生周身环绕着猩红的业障之力,他看向一旁等待的黄龙真人,施展咒术。
黄龙真人目光仿若恢复神采一样。
七窍吸收着来自雉生身上的业障之力。
……
白衡从云河散人哪里借来了四张神行符。
太华山虽然也不属于符箓派,但作为掌门的云河散人,手中并不缺少符箓,更何况像神行符这样的基础符箓。
神行符的速度,取决于施展它威力的炼气士力量如何。
据箜青子的示范,他使用神行符,速度可破音速,看起来吓人极了。
白衡做不到飞那么快,但也能日行二三百里。
他绕过高奴县,先去了一趟定阳县。
原本的废墟此刻已建起了一座外墙,炼气士降雨让城外多出了一条澄清的护城河。
若是再建内墙,后建城内房屋,往来行人,行至此处,可敢信此处曾毁于一夜之间,毁于炼气士之手。
有数十万生灵曾命陨此处。
他们的魂魄,至今不曾回来,但怨念尚存。
白衡施展天眼通去看。
整个定阳县上空飘荡着一朵黑红的血云,看起来腥臭无比。
白衡见了,甚至能见血云之中,有两道红光化长矛飞入眼中。
眼睛刺疼,白衡伸手触摸,再一看,竟有血痕。
两道血痕如泪痕挂在脸颊之上。
白衡心惊不已。
而后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声音:“不可直视血云。”
白衡回头一看。
身后之人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你。”
原来是山神庙前,抓走亡魂的阴差。
“数十万百姓死于一夕之间,这怨天滔天,无魂魄寄托,就算我们也没有办法引去这血云,紫霄宫中来了许多真人,他们也无有办法,只能以人气镇压。所以得加快建设,趁着血云未曾自内而生灵智之前,抓到罪魁祸首,斩之,以祭众生,或能散去这些怨念,否则,世间恐怕得多一尊无恶不作之凶灵。”
阴差与白衡有过交道,所以才和白衡说这么多,一般人,他见了,也只随意说上一两句话罢了。
白衡看向天上血云。
神鬼莫测的世界里,有以怨念生就的妖魔。
这血云太多,太重,冥河的渡船也载不动这等凶灵,人无法渡化。
日复一日,它终会成长为绝世凶灵。出世则为祸世间。
人与妖造下的杀孽,就该是人与妖去偿还。
酆都与紫霄宫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
所以,有城隍和镇守,有下山的弟子除魔卫道。
但已千年之久,妖魔还是存在。
世界并非只有白色,黑色才是常态。
人心,才是最大的妖魔。
白衡路过定阳县,又转头去向高奴县。
高奴城隍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睛。
白衡又花了一天时间,来到了他之前一把火烧毁的驿站。
这里,驿站已重新建起,比之此前,更坚固,也更豪华。
白衡进了驿站,交上照身贴后,被那舍人看了几眼,莫非是认出他来了?
他坚信,从未在他处见过这舍人,不过这目光为何是这样的,白衡也很不解。
而后舍人开口:“大人可要什么吃食?”
白衡想了想,总算明白那舍人目光中的含义了。
尊敬。
是了,他已不是黔首,而是拥有爵位。
爵位不代表官职,但等同官职。
只有没有官位的得爵者,从未有没有爵位的官吏。
不更爵位虽不高,但放在秦国,也能混上一个三四百石的官吏当当。
怪不得他是这样的目光。
白衡随意点了一些酒肉。
他看向远处。
哪里河道狭小,芦苇丛生,芦苇之中,尚有一些衣不蔽体的孩童在水中嬉戏玩耍。
白衡看了那片沼泽。
当初下山之时,他就躲在哪里,趁机了解了舍人和烧火小厮的性命。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被通缉。
从一个黔首成了一个逃犯,到现在,他又从逃犯洗白成了秦国的有爵一族。
这就和后世的有车有房一族差不多吧。
不过爵位真的能换去车与房,还有土地,这些都是国家赠送的,虽不如六国战争时的殷实,但也算一笔不小的家产。
听说用爵位可以抵消罪责。
只不知要何等爵位,才能抵消白衡身上的罪。
他随意在驿站吃了些东西,径直去了高岭村。
高岭村旁的一条河,当初他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这条河在整个新泽都极为出名。
只因这条河中,不止埋葬了多少婴儿。
像秦国这样,强悍,崇尚军功,等级森严的国家,注定了先天残疾的婴儿从出生开始,他们的生存几率就要比普通人小很多。
白衡就是从这条河里爬出来的,他出来时,还看到了一个妇人,亲手杀死了她的女儿。
高岭村就建立在这条河旁。
靠山,依水而居似乎是华夏人的一种执念,古时也是如此。
河边,就见一棵高大榕树直插青云。
白衡当初,就是在这里,取走了怀中的这一块骨片,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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