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昌城往东,卧卿山。
竹林茅舍,高山流水,景『色』怡人。
一个面容清瘦的少年懒懒的躺在茅舍下的摇椅上,打开的书就那么盖在膝盖上,风吹过,雪纺白衣和书页一起颤啊颤。
少年脸『色』苍白,不知是先天体弱还是营养不良,总而言之,给人一种很羸弱的感觉。此时的他正神情恍惚的盯着眼前这一大片竹林发呆,眉头微蹙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摇椅的扶手……
“身子不好,先生让你进屋躺着,别在这里吹风了。”一个眼窝儿发黑的青衣小童从里面掀帘子出来,说话间,小童打着哈欠走到少年跟前道:“另外,先生说,今儿一早上喜鹊就在枝头闹个不停,只怕有贵客要到。你既然在这里住,来贵客决不能躲着,不然的话,对贵客不敬。”
“你家先生真啰嗦……我掏了钱的……”
虽如此说,少年到底动了动身子要起来,然而不知为何,他只动了一下,面上便浮现出了一层虚汗。小童见他咬牙忍痛,颇无奈的俯身拿下书把他扶了起来,边往屋里搀边小声嘀咕道:“我虽然才来,但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非要收你的钱,实在是因为他太穷了。没钱顾不了仆人,没钱吃不饱饭,没钱穿不好衣……隐士的日子不好过啊,他这人懒,既不想干活儿,又清高,还不想出去讨好逢迎世人,所以收你钱的事儿你得理解啊!”
说话间二人进了屋,少年见隔间儿那人边咳嗽边伏案画着什么,不由得抬声提醒道:“老年,别这么赶,我给你的银子你全拿来买宣旨买颜料儿了。你再不知存钱,你们这一冬怎么过?”
“要你管!”
被称作老年的男人回过头,四十出头儿的样子,下巴那把山羊胡很是出彩。他似乎对少年颇没好感,听到少年多嘴,当即撂下画笔回头冲到少年跟前气呼呼的道:“我现在隐居深山,不受世俗所馥,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管我……”
“冬天的时候冻死你算了!”
说话间,已经被书童放开的少年扶着墙壁要回自己房间。
“我靠山吃山!”老年不服气的朝着少年的背影发出怒吼。
见他依旧执『迷』不悟,少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驻足回头,不无纠结的道:“我是怕你坐吃山空啊,你个傻子,吃清高饭的笨蛋!以你的本事,出去做什么都比窝在这里强……”
“老子作画出去卖,就不信会饿死。”
“达官贵人愿意出高价,你不卖,单以几文钱卖给穷酸秀才,你这个样子,活该累出一身病。”少年不无刻薄的道:“你看看别处的隐士,小隐于林那叫一个心宽体胖,你呢?你这是隐士?斗牛士吧!”
“你……”
老年被少年一番话气得咳个不停,最后很无奈的抓扯着『乱』蓬蓬的脑袋道:“殿下,小民靠本事吃饭,就算吃的少,小民也甘之如饴……您进屋去吧,别和小民拌嘴了,小民很忙……”
此言一出,那少年眉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哦不,此时不应该称为少年了,他乃当今陛下亲自册立的储君——楚轩。
年逢这个自命清高的臭隐士,知道他是太子后还一直摆着一副清高的嘴脸。他心里不爽,自打醒来后就一直戳年逢的痛处。每当被他用话气得无言以对的时候,年逢都很无奈的软语服输。然而,这并不是楚轩的目的。
据他所知,年逢这厮曾经是居昌城柳安县的县令,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明争暗斗阴谋陷害,他『性』子太直,上任后发现县衙上下皆有受贿徇私等事,他打算好好儿的给县衙换换血,然而,那一群地头蛇,岂是他能整顿的?
这不,刚上任两天便被大家伙儿使个小阴谋给扯下来了。本来该要他的命的,但这哥们儿为人处世虽然差劲儿,但跑路的本事却不弱,在知道消息当晚,就抱着基本画册连夜奔逃了。
唉,关键时刻只顾画册,幸亏他没媳『妇』儿,不然的话,看到自己不如画册之类死物的话,那媳『妇』儿会作何感想!
年逢的下马并未影响柳安县的治安,朝廷候补官员多的是,他前脚下台,柳安县衙后脚就有了新知县老爷上任的消息。新知县到达县衙后,虽然正事处理的一塌糊涂,但人家脾气好,不闹腾,所以县衙内外一片和谐。
赤『裸』『裸』的现实彻底击垮了连夜奔入深山的年逢,看着比亲儿子还亲的几卷画册,他突然觉得,余生有它们做伴,其实是见很幸福的事儿——他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
他很乐意,楚轩不乐意。
这是在无意中看到年逢画风后楚轩的想法,年逢并不是一个安于平淡的人,相反,他很喜欢闹腾。只可惜物极必反,被打击到极点的他在含愤隐居后,之前的闹腾劲儿便被懒散的外表所覆盖,他希望靠自欺度过余生。
只可惜,他遇到了楚轩。楚轩需要他这股压抑着的闹腾劲儿,为了让这压抑劲儿将来得到更好的发挥,所以他必须得让年逢更压抑。于是他看着已经服软的年逢眯眼笑道:“好吧……我不与你拌嘴了,但是,我的人来看我时,给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儿,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嘛?”
老实说,年逢很希望能听到一些刘安百姓缅怀他的消息,他觉得自己在任期间做得很好,他不甘心承认自己已经被那个地方的人们完全的抛弃。
然而,楚轩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了他的梦想。
面『色』依旧苍白的楚轩看着他,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我听说,那些穷酸秀才买你的画儿,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珍藏观赏,而是为了在反面写字习文……你可真浪费,用上好的宣旨作画儿,然后以比宣旨还要低的价格卖出去,这不刚好称了买不起宣纸又想用宣旨写字的穷酸秀才的心吗?”
“不要说了!”年逢有些抓狂。
见他额头上青筋都挣出来了,楚轩扶着墙微微缓了缓气儿,继而不咸不淡的道:“淡定,身为隐士,应该……”
“隐他大姥姥!”
怒气冲冲的年逢踹门离去,小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楚轩耸肩道:“你又欺负他……”
“你不是也很瞧不起他吗?”楚轩面上满是闲闲的笑意,“看不惯,所以欺负一下下,权当修身养『性』了!”
“我不想在这里了……”
小童靠着房门,看着楚轩皱起了眉。
“嗯?”
楚轩当即做出一副纳闷儿的样子,奇怪道:“你才来几天啊?怎么突然想离开了!”
“我觉得他像一个疯子,”小童耷拉着脸咕哝道:“虽然我伺候他是需要钱的,但是他经常半夜起来作画,每次作画儿都得要我爬起来在跟前添茶伺候……茶添好了,他突然又不想画了,夜夜如此反复,强壮如牛的人也能被他折腾死。”
楚轩安静的听他把牢『骚』发完,觉得有些站不住的他看着那小童道:“先把我扶进去,扶进去再说……”
因为觉得和楚轩在不喜欢年逢的事儿上达成了共识,所以小童很乐意听楚轩的话,当即把他搀回楚轩的房间在软椅上安置好。
“你想走,便走吧!”
坐定后,闭目喘气儿的楚轩淡淡的道:“反正年逢也不会在这里住多久了,你受不了他,所以不可能一直跟着伺候他……早散晚散都是散,你想走便走吧,他回来后,我代你转达。”
“可这两天的工钱……”
“我代他付给你!”说话间,楚轩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银子,看也不看朝那小童丢去。
银子落到地上,小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给这个多,当即很麻溜儿的捡了起来,用牙齿咬了咬,确定是真银后忙塞到怀里,朝楚轩道声好儿后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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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韵和段议郑角二人正行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山路太陡,依韵才有了身子,所以走走停停。不过好在也不急,衙门的事儿有易宸他们在照应,对于易宸一伙儿人的办事能力,她绝对放心。说到底,这伙人竟然帮着楚轩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这个局变故太多,一个不慎大家伙儿很有可能一块儿完蛋……但是,虽然明知道风险极大,大家伙儿依旧把脑袋拴在裤腰袋儿上陪楚轩玩儿命了。
这样的一群人不值得信任,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呢!
在一株桃树下休息的时候,山上冲下来一个胡须『乱』飞的中年男子,依韵很想问问他此时山上的情况,但见他脸『色』发黑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儿,当即很无奈的用帕子擦汗道:“这人怎么了?卧卿山地震了不成?”
“这山结实着呢,前几个月大地震,很多山体都倒塌了,独卧卿山仅滚落了几块儿石头了事。我看啊,这里倒像是个风水宝地……”
环境造人果然不假,自打离开客栈跟了楚轩后,本来打雷都会『尿』裤裆的郑角竟然会主动接话了。发现了郑角身上的变化后,依韵和段议都很欣慰,他们当初还担心郑角会一直窝到过去的阴影里不出来呢……也不知道楚轩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郑角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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