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两杯茶,自己喝了一杯后,把另一杯端到榻前,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楚轩,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个赌,你算是赌赢了吧?”
那声音很轻,但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穿透力。本来依旧毫无意识的楚轩只觉得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自己所出的这个寂静的世界里,他瞬间惊得睁开了眼,在睁开上尚未看清周围状况的时候,就半梦半醒的嘶哑着声音发出疑问:“……什么赌?”
疑问发出后,这才注意到榻前那个身穿黑袍把脸隐入袍内的怪人。见他穿着如此奇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哑着嗓子问:“你是……”
“我是芡实,来,先喝杯茶。”话说出后,芡实几乎不做迟疑的托起他的脑袋,然后猛地把一杯茶灌了进去。他动作很粗鲁,以至于刚醒过来的楚轩被呛得咳嗽起来。
撂下茶盅后,芡实看着躺在床上咳得面红耳赤的楚轩道:“我知道你,你叫杨慎。”
此言一出,楚轩愣了下,因为咳嗽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杀机陡现。但在感觉到自己几乎被抽空力气的身体后,眼中杀机渐渐淡化了去,看着眼前的黑袍人轻笑道:“你是芡实,不是神仙,如何得知我是杨慎?”
“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杨慎。”
芡实似乎料到楚轩如此反应,所以只是坚持着自己之前的说法。
楚轩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他不是诈自己,但依旧不肯就此认输,看着他凝神道:“如果我执意说我是楚轩,你又当如何?”
“我会顺着你。”芡实笑笑,看着眼前有些惊讶的楚轩,终于笑出了声,“是友非敌,你不必如此紧张。”
“既然是友非敌,那就告诉我原委吧!”楚轩趁势道。
“梁太医是我朋友,我是羌族现任族长。”
“羌族族长?”眉眼下沉间,楚轩瞬间就想起了这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你就是上次鬼降……”
“上次你被下鬼降,就是我教中正的具体『操』作办法。”芡实轻咳了一声道:“另外,那冰虫,也是我的私藏。”
“原来如此,”楚轩终大致明白了芡实的身份,但还是不解道:“说起来,我对陈国来说是个异数。你既然是陈国人,为何不护陈太子反护我呢?”
“异数就不能存在吗?”芡实坐到楚轩榻前,撩开黑袍的帽子,看着身体依旧不能动弹的楚轩瞪着眼睛道:“我早就推算出陈国宫廷会有此异变,你的出现是天意,我帮你,其实是顺应天意。太子化身为黑暗怨灵,也是天意。”
“黑暗怨灵?”
楚轩眉头微皱,但随即就知道那是什么了。他在陈太子夺回身体后,曾置身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在那个黑暗空间里,他能清楚的看着陈太子正在经历的一切,不管他看到陈太子做任何事儿,心里都充满浓烈的怨恨。
当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时机成熟,一定要把陈太子的魂识撕碎。
他知道那念头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住,就像那是黑暗怨灵必须具备的思想一般,丝毫由不得他做主。
想到这里,登时有些心颤,看着芡实道:“难道在陈太子夺回身体的这段时间里,我充当的那个角『色』就是黑暗怨灵?”
“是。”
听芡实如此说,楚轩大惊,“那我如今又占有了他的身体,他岂非又要……”
“他在跳下石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化身为黑暗怨灵的准备了。而你,则在同一时刻被从黑暗空间挤了出去,到了一个无声无意识的世界。我刚才就是把你从哪个无声无意识世界召唤出来的!”
说到这里,见楚轩眼神明净,知道他能听懂,便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点觉得对不住他,但你们两个,总需要一个做黑暗怨灵,这是灵魂共体的代价。被占了身体的那个灵魂,在黑暗空间以黑暗怨灵存在,然后对那个占据身体的魂魄形成致命威胁,这也算是一种轮回的形式。”
楚轩回想着自己化身成黑暗怨灵的阴冷无助,登时有些同情起陈太子来,喃喃道:“虽然这话说出来很虚伪,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其实他是无辜的……”
“所以你死后要下地狱。”芡实看着神情微愕的楚轩笑道:“你死了,然后你俩之间的恩怨也到了尽头。你下地狱,他去轮回,就这样很好。”
芡实的话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这使楚轩有些不甘,看着他道:“可我最初并未存占用活人身体的心思啊,我只是稀里糊涂的进入到陈太子的体内,这些事情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这是命运的安排,你虽然冤,但你可以借助这个身体偿了上一世的遗憾,所以,冤也认了吧。”芡实饶有兴趣的看着楚轩,道:“说白了,都是命运玩物而已。杨慎,你如此聪明,我想你对这事儿应该会看的很开。小小地狱,你应该不会被吓退的。”
说到这里,见楚轩皱眉不语,便笑道:“你还看不出你的心吗?能达到某种目的,身坠地狱又如何?杨慎,你喜欢用生命博弈,这是你的魄力。”
“不懂。”
“你瞒不住我的,因为我也很聪明。”芡实笑笑,道:“你在太庙,与陈国那俩死去的皇帝赌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芡实的话使楚轩终于把视线对准了他,这也能推算出来,这芡实未免也太逆天了,登时语气不善道:“莫非这也是你推算出来的?”
“不,是你出事儿时我在家里感觉到的。”芡实叹了口气,“别问我我是如何知道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命运之神想让我知道而已,没什么可炫耀的。那日你在太庙被陈国那俩死去的皇帝『逼』出陈太子的身体,他们本想让你形神俱灭,你却用言语让他们迟疑……最后竟然发展到他们抛弃自己的后辈接受你的地步,真有你的啊,要是我,我只怕会认命受灭了。”
“我的妻子还在陈宫,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活下去。”
芡实说的话总是玄而又玄,楚轩终于不再纠结他不肯明说的话,岔开话题道:“有件事我很奇怪,陈太子求生的执念不亚于我,但是他最后竟然因为景宣帝的冷血而选择放弃对这个身体的支配,怎么会这样?”
芡实听他问这些,似乎很合心意,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这其中的过节,人世间只怕也只有我知道。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你看不出这中间的异样呢!”
说到这里,不再卖关子,对楚轩解释道:“是那个小鬼。冰虫虚弱不堪,无法完全控制小鬼的行为,所以小鬼的怨气干扰了陈太子的神识。因为神识被怨气干扰,所以陈太子才会对景宣帝的冷漠感到心寒,以至于跑到太庙辱骂祖先,最后落个跳阶丧命的地步。”
“是那个小鬼?”楚轩只觉得从心底蔓延起一股寒意,问道:“它还在吗?”
“他就在你旁边。”芡实笑笑,扯起楚轩的手臂看看,然后道:“放心,冰虫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所以那小鬼他暂时干扰不了你。除非冰虫寿数将近,否则它只能干瞪眼儿!”
说话间,把檀木雕刻扣在烙印那里,把在那里停歇的冰虫『逼』入楚轩的体内,然后把檀木雕刻中间穿了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编织成的细绳,绑在楚轩手腕上。
“这是檀香龙使,它扣在你手上属于它的烙印里,对你体内的冰虫有很大好处。”芡实似乎有些困,打了个哈欠后起身道:“这也是我的珍藏,不过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了。只要有它在,兴许你体内的冰虫会多活几年呢。冰虫长寿,你和你妻子能白头偕老也未可知。”
“这对我很重要,多谢。”楚轩看着他道:“你这是要走了?”
“我已经救活了你,你修养两天就会完全好转。”言外之意,默认了楚轩的问话。
“可我还有很多疑问……”
芡实哈哈一笑道:“世间事,本来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弄得太清楚,对你不好。”
“那以后还能见面吗?”楚轩见他不肯多说,便拐着弯问了这么一句。
芡实闻言叹了口气,把袍子上的帽子重新盖在头上后,看着躺在那里依旧无法动弹分毫的楚轩,突然有些感伤,苦笑着摇头道:“见不着了,因为我要死了。”
要死了?
楚轩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如此说,但想到他有推算的能力,便不再问这些让他伤感的话。
然而没想到,芡实对他不喜欢死缠烂打的『性』格很满意,看着他感慨道:“你的『性』格很对我的胃口,能在临死前认识你,我突然觉得,只要有你相陪,在地狱受煎熬也许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儿。”
“地狱?”楚轩看着芡实在烛光下明暗不定的眼睛,似乎猜出了什么,“难道,你……”
“你以为你真的是史无前例吗?”
此言一出,猜想被验证了的楚轩终于无法再淡定了,看着他大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为了成全,我成全你,你成全别人……这是一个游戏,就好像咱们喜欢把米粒放在蚂蚁窝旁,看蚂蚁搬米一个样。这不过是比咱们强大的一个生物,无聊时设置出来的一个游戏罢了。”
说完,芡实笑笑,然后大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临走时又回头看着皱眉思索着什么的楚轩道:“别想了,杨慎,我在地狱等你。”
“这送别话可真不好听。”虽如此说,楚轩面上全是释怀的笑意,“但是,似乎有点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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