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奶娇家乡的夏天,太阳总像是与众不同的,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天实在热得出奇。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大火炉,高楼大厦就像火上的蒸格,炙热的气息无孔不入,连江里的水都是沸的。这个城市的人像是用特殊材料锻造的,竟能习惯如此严酷的气候。
那天早上六点刚过,窗外已天光大亮。刺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到訾奶娇的小床上,她不舒服地翻来翻去,把肚子上的薄毯蹬到了床脚。养母进房帮她拉好窗帘,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眯起眼睛对养母笑了笑,侧过身又把脸埋进了绒毯、枕头和玩具熊堆砌起来的城堡。
少时,门外养父母的说话声在她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断断续续响起。
“天太热了,我趁早去买菜,再给幺儿买个西瓜,她爱吃……”
“幺儿”在訾奶娇的家乡话里是“最小的孩子”、“心肝宝贝”的意思,从小到大养父都是这么叫她。
“……别太晚了啊,顺便去把燃气费缴了……”
訾奶娇睡得迷迷糊糊,养父说的话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没想到那句话竟是养父留在她脑子里最后的声音。
回忆残忍地向她复述后来发生的事。
养父早早地去菜市买完菜,然后坐105次公交车去了燃气公司。谁知道天降厄运,105次车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因车上一个中年妇女和司机发生争执导致方向盘失控,105次像醉汉一样横冲直撞,最终冲破桥边的花坛和护栏,倒栽进了江里。顷刻间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压了105次,一车几十条人命生死未卜。
养母接到警察的电话时,只“嗯哼”了几声,连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就犯了心脏病。訾奶娇哭着把养母送进医院,哭着叫来朋友帮忙照看,又哭着跑到江边,和那些同样痛哭流涕的事主家属一起,守在江边等待奇迹的出现。
很快,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一批一批地来了,本市的、省里的、包括外省的专业救援队也陆续赶来。訾奶娇哭红了双眼,恳求他们把养父活着救上来。她说希望再渺茫也是希望啊,求求你们别放弃。救援人员尽了最大的努力,可终究徒劳无功。养父在两天两夜之后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出现在她面前。她扑到冰冷的尸袋上哭到几欲昏厥,最后是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生活就像拳击手,总是出其不意给你致命一击。那个夏天,她对这句话的残酷有了切肤之痛的体会。然而更可怕的是,命运的残酷具有连续性,你永远不知道厄运到何时才会终结。养父的遗体还存放在太平间,訾奶